在这一刻之前，贺启舒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种他们再次相见的场景，却没料中真正的重逢竟会惹得眼底一阵泛酸。
叹年华一瞬，星霜荏苒，书沉梦远。
他真正想告诉郗子晋的哪里是什么“但教清浅源流在，得路朝宗会有期。”？他的这颗心分明是恨不能如山间明月那般，伴行松下，共坐溪头，时时刻刻无处不相随。
努力压下眼底浮起的汹涌暖流，贺启舒像是瞬间寻回了丢失已久的某种本能，灿烂地笑对那人。酸涩之后，只觉美好，分别七年还能再次相见真是三生之幸，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梦境也已令他知足。
忐忑许久，逃避多日，终究是敌不过郗子晋的那抹笑容。
那笑容如暄长春日，如飞雨红桃。
虽然容颜有改，收起青涩几许，化成硬朗三分，却依然是他喜欢的样子。
然而贺启舒并不自知，他此刻的笑容亦是郗子晋平生所见的最美风景。
云霞微醺，远山如烟，潋滟层波晴方好。
那是再好的画笔也难以描成的笑容。
郗子晋一步步走下台阶，穿过往来的客流，走近他身前，含笑道：“本以为这次我们只能有一面之约。”
“嗯。”贺启舒还以一笑，下意识地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忙岔开话题，“你住这附近？”
郗子晋微微转过头去，用眼神告诉他：“对，前面那家喜来登。”
“哦。”贺启舒顺着他所示的方向望去，了然道：“那家环境不错，是我们公司的协议酒店，很多客户都说有回到家的感觉。”
郗子晋赞同道：“是的，布置得很温馨，都是暖色调，设计师用了很多柔软的面料装饰大堂和房间。”
其实贺启舒根本没顾得上仔细听他的答案，脑海里只拼命想话茬，生怕气氛尴尬，“你出酒店是想买点儿什么吗？”
郗子晋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生和祥”，“哦，想看一看这里有没有旺仔卖。”
贺启舒讶然，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也对它上瘾了？你以前明明不爱喝啊。”
郗子晋无奈笑说：“人在异乡为异客，总是会想念家的味道，还有……小时候的味道。”
贺启舒很是好奇，“那你在美国也能买到这个吗？”
郗子晋答：“在万能的中国超市里能找着，但不多，进货全看老板心情，有时候不仔细看的话还可能会遇到过期的。”
“喝过期牛奶的倒霉蛋不会是你吧？”贺启舒忍不住笑问。
“怎么可能。”或许笑容是会传染的，郗子晋也笑了：“是我的一个印度同学，在我那里喝过一次后上瘾了，决定自己去买，结果连喝两罐后就去厕所报到了。”
贺启舒深知此时发笑肯定是不厚道的，只得憋住，表情复杂地同情道：“真可怜。”
“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聊？”郗子晋不失时机地提议道。
贺启舒怔住，下意识地推说：“呃，恐怕不行……”他这才突然想起腕上扣着的一袋子东西，“我还有事，要给室友送吃的去。”
“室友？”郗子晋含笑问：“你这么晚出来……就是特地帮他买吃的？”
贺启舒解释道：“也不是，就是刚回N市，正好顺路。”
“既然你还有事，那我们就约下次。”郗子晋没做强留，而是同他确认时间：“周三晚上9点半？”
“嗯？”贺启舒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而后说：“是的，在土拨鼠酒吧，定位已经发给你了，收到了吧？”
郗子晋道：“收到了。”
“那我先走了？”贺启舒最后笑问。
郗子晋微笑颔首：“路上小心。”
转过身后，贺启舒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而脚下却大步流星，本能似的走得很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整个身子也跟着松懈了下来，仿佛是刚刚做成了一桩压在胸口许久的大事，又像是劫后余生。
但更多的是恍然如梦、暗自欢喜。
他们居然见面了？刚才和他说话的人是郗子晋？他们刚才竟然还能笑着聊天？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并不遥远，仿佛还是中学时的样子。
那么自然而然地亲近，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还可以做到？想到这里，他旋即转身，想走回去再看一眼，再确认一次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令他诧异的是，郗子晋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他们刚才聊天的树下长椅上。
他的右臂搭在宽大的椅背上，眼神放空似地看着渐渐稀疏的往来人群与阑珊夜景。
他明明身处这座城市的繁华地段，却如一灯明灭，黯然独坐。
而心情更似独语残月，空庭飘雪。
当贺启舒漫步而来，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又蓦地重获奕奕神采，笑转星眸：“怎么又回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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