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启舒从购物袋里掏出两组纸盒装的旺仔牛奶递到他眼前，含笑说：“你别去买了，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买了不少，可以分你一半。”
那一钩残月圆满似润莹玉盘，而这庭中霰雪也已吹散不见。
“谢谢舒仔。”郗子晋含笑从他手中接过。
当那两个字猝不及防地落在心上时，贺启舒的手兀地一滞，而后默然收回，把那袋东西放在长椅上，就着他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问道：“要不要现在喝？老实说我有点渴了。”
郗子晋与他相视一笑，“当然。”说着便撕开手里的那组塑料薄膜包装，取出其中的两个沉甸甸的纸盒，两人各分一盒。将弯折的吸管插破铝箔孔时，郗子晋调侃道：“我以为你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喝罐装的，怎么长大了倒学起小孩子啜起吸管来了？”
说起他的心爱之物，贺启舒打开了话匣子：“吸管省事又卫生呀，小时候买听装的是因为我们家附近的超市从前不进纸盒装。旺仔就是要一口一口地吸进嘴里才能品出那个滋味来，我说不上来，反正我喜欢每一口之后留在嘴里的回味。还说我呢——”贺启舒转头对上郗子晋垂眸倾听的样子，那侧脸的轮廓好看极了，惹得他一瞬心动，竟兀自走神了。
郗子晋注意到了他的停顿，下意识地挑了一下眉，又转过头来瞧他，贺启舒匆忙间回神，忙接下去说：“还说我呢，你不也啜起吸管来了？”
郗子晋很是无辜，笑吟吟摊手问：“我有的选么？”
是呀，郗子晋手里的旺仔就是他买的。贺启舒意识到自己刚才给自己挖了个坑便觉得蠢到家了，只得尴尬一笑。不觉间，那一小盒旺仔已经被他吸到一半，他也希望能吸得再慢一些，但他却不能无止尽地拖下去。
因为聚散终有时。
这样紧挨着并肩而坐，时间每多流逝一分一秒，都会觉得是对过去七年的巨大补偿。
他从未想过他的“果酱先生”有一天会陪着他喝他最喜欢的牛奶，虽然对于“果酱先生”来说或许只是小小的一件事，或许不曾放在心上，却于他而言仿佛已是得偿所愿，哪怕他们如此刻这般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看星河天悬，听秋叶飘零。
“对了。”一阵沉默过后，郗子晋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PM，最近在做一些蓝牙方案，比如智能家居，汽车控制模组之类的项目，你呢？”
“同行？”郗子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我现在是Supplier Quality Manager，这次回来出差是陪PM开启项目，顺便做博泰瑞宜的资质审核。”
“我天……”贺启舒惊愕得说不出别的话来，过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千万别告诉我，你和NOZAMA有什么联系。”
郗子晋立刻反应过来，抱歉地耸肩，“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贺启舒闻言，抱住脑袋，沉沉地长舒一口气——这消息太他妈刺激了。
这让他既头疼又眩晕。
头疼是因为按照以往项目开发周期来算，接下来的大半年乃至一年时间里他都要和郗子晋绑在一个项目上，每天在邮件里“天天见”，如果以后顺利量产，那更是要长期合作了，而客户公司的质量管理大佬往往也是最难过的一关。何况未来也许“刁难”他的人正是他喜欢的人，只是光想象一下，这股子酸爽就要逼疯了他。
而眩晕，则是全因满心欢喜，附在掌心之下的脸颊也越烧越烫。
郗子晋见他如此大的反应，含笑试问：“看来贺经理并不欢迎我？”
“嗨，怎么会……当然是欢迎了，就差没载歌载舞了。”贺启舒正要圆场，手机却突然响了，打电话的人是晏希朗。
在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人影，晏希朗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越等心里越没谱，便拨去电话关心，生怕他把车开进沟里去：“喂，你没事吧？”
贺启舒向郗子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没事啊，干嘛这么问？”
晏希朗说：“咱家离生和祥就十分钟的车程，这都快11点了，你就算爬也该爬到家门口了吧？”
“嗯……”贺启舒有些为难地沉吟着，悄悄避过郗子晋，转过身来小声说：“我……遇到他了，正和他在一起。”
晏希朗装聋：“哦，‘他’是哪位啊？”
“你说呢？？再问自杀！”
电话那头立时传来一串丧心病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启舒无奈问他：“您笑够了没？”
“所以。”晏希朗努力抑制笑意，打趣道：“你今晚还回来吗？”
“别闹！”贺启舒的脸唰地又烫了起来，被他逗得心里直发急，“我现在就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挂了电话，他听到身旁的郗子晋说：“对不起，我忘了你要给室友带晚饭。既然这样，你赶紧回去吧。”
“呃…没关系的。”贺启舒见气氛变得冷淡起来，忙解释说：“其实家里吃的东西有很多，肯定饿不着他，他就是一时馋了。”
郗子晋此时已经站了起来，面朝他说话的时候分明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却让人只觉得像隔了一条街的距离：“我还有几封邮件要写，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哦……”贺启舒有些不知所措，也随他站了起来，提议道：“要不，我送你回酒店？”
联想到前后反差，郗子晋含笑调侃道：“假如我不是你的客户，是否就没这待遇了？”
“怎么会？”贺启舒陪笑道，“我们毕竟是老……朋友了嘛。”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实在太久没联系了，横在他们之间的时间沟壑是那样触目惊心。
郗子晋裹上风衣面向他站定，浅浅一笑：“可能，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找回以前的感觉。”说完，郗子晋倒退了两步向他道别，“明天见。”而后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多么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不用绞尽脑汁地想着台词。
卡其色的衣袂随着被秋风扫下的落叶萧瑟翻飞。
贺启舒站在原地，凝望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此刻脸上的笑容还在，但体温仿佛在一点点地褪去。他也不想他们之间这样生分，但又无可奈何，他知道，他有太多的感觉需要重新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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