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振鸿对他点点头，“好久不见。”
相比起宋轻言，时间在谈振鸿身上仿佛放慢了速度，没有狠心地用岁月摧残他，就连冷淡的气质都与当年如出一辙。但宋轻言已经不再下意识害怕他，如今再看见谈振鸿，只觉得是一位心思深重的故人。
把人请进客厅，宋轻言倒了一杯水放在谈振鸿面前，自己在另一处沙发上坐下。
“辛苦您这一趟了。”
谈振鸿没有分神打量他的住处，垂眼看着那杯水，最后很给面子地拿起来喝了一口，再轻轻放下。
“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这段时间你暂时安全。”
“谢谢谈叔叔，”宋轻言不卑不亢道，“您曾经说过这种事可以找您处理，过了七年没想到这句话还有效用，我昨晚给您打电话时倒有些忐忑。”
“不必，你父母所托，我又答应过你，那我一定会办到。只是你拖得实在有些久，如果早点告诉我也不用受伤。”谈振鸿说着朝他看了一眼，像是在打量他身上哪里有伤痕。
宋轻言轻松笑了笑，“不严重，劳您费心了，只是希望叔叔不要告诉谈慎。”
“怕他担心？”
迎着对方探究又笃定的眼神，他点了点头。
他很小就认识了这位谈叔叔，父母与他的关系极好，不仅是合作对象，也带有朋友的意思。不过利益场上明面的朋友一抓一大把，但背后追求友情未免太不现实，所以宋轻言一直都不觉得这位谈叔叔有什么特别。
直到父母去世前那段时间，谈振鸿频繁与他们往来。谈振鸿和谈慎被经常在他面前提起，当时他不明白什么意思却也乖乖听着。在那场火灾发生之后，谈振鸿很快赶来了现场，在他无家可归时将他带回了谈家，说要替他父母照顾他。
故而他一直都对谈振鸿存了一分尊敬。
谈振鸿轻笑一声，宋轻言以为他要嘲讽两句，却听见对方说：“罢了，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连性子也有些像。”
他低头想了想，却觉得自己和谈慎没多少地方相像，除了都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
宋轻言突然抬起头，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谈振鸿一眼就看出来了，轻飘飘道：“有什么想问的，都说了吧。”
七年不见，脾气似乎被磨平了一些，竟然会给别人机会了。
“当年您找我说那些话，是想利用我刺激谈慎吧？”
当他从被谈慎欺骗的惊恐与愤怒中抽身之后，理智渐渐告诉他，当年谈振鸿的行为可以叫做离间。但目的是什么，真的像他所说的是为了谈慎着想吗？
谈振鸿答道：“是，我需要他到公司做事，那时候我身体出了状况，需要一个足够信任的人来接手瀚海。”
承认地很坦诚，看不出一丝愧疚感。宋轻言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他觉得自己的控诉对谈振鸿应该根本不起作用。一个根本没有父爱的父亲，却对自己的儿子足够信任，这样的矛盾让他无法理解。
“但是……”宋轻言半晌没但是出个所以然，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关于谈慎的母亲，我从没听谈慎提起过，她……”
“轻言，”这一次谈振鸿打断了他的话，没有生气却神情晦涩，“这么久远的事就别问了，对你没有任何影响。”
“对谈慎有影响。”
宋轻言被拒绝之后情绪有些激动，“他的病很可能与童年经历有关，在他童年这件事上，您有义务承担责任。”
“义务？”
谈振鸿突然笑了一声，视线冷冷地移到宋轻言身上。即使是故人之子，他也不喜欢被强加责任的感受，这会让他的人生显得更加可笑。
“那我也有义务告诉你，当年我原本有机会救下你的父母，但是他们的生机得用更大的代价来换，我不愿意拿瀚海的前途来冒险。”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大可以说我自私，有些取舍就是这样。”
宋轻言愣在原地，喃喃道：“你没说过……我爸妈去世之前也没提过你能救他们。”
“他们当然不会提，”谈振鸿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他们的底线是保住你，我也会坚守这条底线。所以你以后大可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脑中一时间翻江倒海乱成一团，呆呆看着谈振鸿往外走去，走到玄关时他倏然反应过来，喊道：“你既然能帮我，为什么不能帮谈慎！”
谈振鸿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因为他不该姓谈，我和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是父子关系，补救无用，也用不着补救。”
从他把谢之云接回谈家的一刻起，错误就已经开始发酵了。谢之云生下谈慎，是对他和另一个人的报复。而谈慎活了二十七年，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儿子，注定了只是一个用来惩罚他的工具。他多看一眼，生命的意义就消耗一些，到现在他也差不多只剩个空壳了。
门被打开又关上。
宋轻言从头到尾都没从沙发上起身，他把手肘支在膝盖上，脸埋进手掌。
谈振鸿是对的，他没有义务一定要救出宋轻言的父母，也没有义务对谈慎抱有父爱。
可是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父母没有葬身在那场事故中，如果谈慎能够从小被爱包围。前者他已经无能为力，但后者他还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补救。
谈振鸿这点说错了，补救是有用的，他对谈慎的补救一定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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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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