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言让疼痛自行在身体里缓冲，脑中却分神地想，谈慎有在好好吃药，这件事算是眼下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等了片刻，手机没再传出动静。
车内的环境相对安全，但他没有彻底放松下来。安全只是一时的，如果他就此逃避，说不定明晚后晚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宋轻言想了想，又把手机拿起来，在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拨过去。
一通电话打完之后，他的力气也回来大半。
开车回到小区时，他特别注意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或许是因为才与他交锋过，今天门口并没有人窥视。
脚步沉重地上楼回家，这次来不及换下衣服，宋轻言直接捂着肚子倒在床上，整个人侧躺蜷缩着。
他原本不是个脆弱的人。十六岁那年，丁玮朝他挥了一拳，他第一个反应不是疼痛，而是果断回击。上大一那会儿，晚自习上急性阑尾炎发作，他也不慌不忙地请假独自去了医院，不过是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但现在他突然感觉有些脆弱。
和丁玮打架的时候他和谈慎还没有相熟，读大学的时候他又早就离开了谈慎身边。那两次他都没有缘由或者资格想到对方，然而这次不一样了。
谈慎又找到了他，仿佛把他的软弱一起找了回来。
铃声在此时刚好响起，宋轻言艰难伸长了手够到手机，却是谈慎打来的电话。
“喂。”他点了接听。
谈慎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似乎是已经躺上了床，疲惫里带着放松懒散，“我找到电子病历了。”
宋轻言隐隐觉得对方在索要夸奖，但他说不出幼儿园式的赞扬，只能稳住声音干巴巴道：“那就好。”
谈慎兴致不减，“我今天去找了以前的医生，让他给我新开了药，我可以带着药来见你。”
他被逗笑了，这话听起来很像小朋友在说“我明天把家里的糖罐子带出来给你”。他闷闷笑了两声，却扯到了腹部，痛得他突兀地止住声音。
谈慎听出了不对劲，着急问他：“你怎么了？”
宋轻言缓了一口气，“没事，有点胃疼，晚上吃太多了。”
“啊，”对面沉默片刻，组织语言，“原来你也有不知轻重的时候。”
电流声本该是冰冷而毫无感情的，但谈慎的低语传到他耳边却异常温暖，如同依偎在他旁边。
宋轻言不自觉勾起嘴角，忽略了一些痛感，犹豫着轻声对谈慎示弱。
“谈慎。”
“嗯？”
“我真的好疼啊。”
电话那边响起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可能是谈慎从床上坐了起来。
“需要我送药过来吗，或者送你去医院？”
宋轻言纠正他，“你是不是忘记我住得多远了？放心吧，我刚刚吃了药，这会儿还没起效。”
“那如果你还是很不舒服，要跟我说。”谈慎下了床，宋轻言听见窗帘被拉动的声音。
“今天晚上有月亮。”
他听得一愣，明明是不甚相干的话，但心里像是被牵动了一样。他咬着牙起身走到窗边，也拉开了窗帘。然而夜空上只有厚厚的云层，并无半点月光。
宋轻言轻声道：“我这里也是，月光好美。”
他说完之后放轻脚步回到床上，面向窗户躺着，点开扩音，把手机放在眼前。
“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啊，你想听什么？”
气氛难得如此温和，两个人都害怕用沉重的话题让彼此僵硬。宋轻言想了想，问道：“你的头像，是在哪儿拍的啊？”
谈慎回答道：“罗马的一个博物馆，很早以前就想去了。”
他笑了笑，“那恭喜你梦想成真了。”
宋轻言经过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这座眼熟的雕像叫什么。
Apollo and Daphne，被爱神戏弄的两个人，一个求而不得，另一个拒绝世间的所有爱意。在阿波罗触碰到达芙妮的一瞬，少女的躯体变成了一株月桂树。指尖长出枝叶，双脚在泥土中下沉为根系。阿波罗的手还停留在达芙妮腰间，作无用挽留，到最后也没停下追逐。
谈慎的嗓音在片刻后响起，“其实是想和你一起去的。”
心脏在胸膛里突兀地狠跳，宋轻言捂住腹部的手掌移向心口。此时此刻他该说一句对不起吗，为打乱了谈慎的人生进程而道歉。
“你没有错，”谈慎打断了他的思绪，“总归是我自己想去，你陪不陪我都可以。”
七年来宋轻言想过无数次，到底谁该为那场不欢而散的闹剧道歉。谈慎下意识的伤害更严重，还是他的不告而别更残忍。
他始终没有答案。
但此时谈慎一句“你没有错”让他心里倏然酸涩。就像是阿波罗对化树的达芙妮说，你的离开不是什么错误，只是我的追逐突然失去了终点。然而即使没有终点，我也不会停下步伐。
宋轻言用指腹擦了擦干涩到酸痛的眼角，“那你下次也带我去看看吧。”
“好。”谈慎答应他了。
“你胃疼好些了吗？”谈慎又问他。
“好多了，”宋轻言感觉自己躺在了轻飘飘的羽毛上，“你再说说话，我就要睡着了。”
谈慎还没试过把他哄到入睡，声音放得更加轻柔了一些，“那我跟你讲讲我一个人去罗马的事情。”
“好啊。”
宋轻言回答了之后，便把脑海放空。耳边是谈慎缓慢柔和的嗓音，腹部疼痛愈来愈麻木，黑暗逐渐包裹上来，将他拉入梦乡。
*
宋轻言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他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了看手机。和谈慎的通话已经结束，终止在一个小时二十六分零五秒。
脆弱和黑夜一起消失，他现在想起来昨晚的事情，脸上有些发热。
进展好像太快了。
他撑着上半身坐起来，腹部疼痛比昨天要迟钝一些了，应该没有大碍。
进浴室洗掉一身疲惫，他在水雾中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腹部有两团显眼淤青，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只是脸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或许是眼神变了吧，莫名地柔和了一些。
宋轻言出了浴室，换了一身衣服，给自己做了早餐。
昨晚买的牛奶丢在了街边，没来得及捡回来，今天只能忍受没有牛奶的不完美早晨。
刚吃完早餐，门铃乍然响了起来。
他也没被吓到，放下杯子过去给人开门。门外的人照旧西装革履，倒显得他自己不像样。
宋轻言把门拉开，生疏又礼貌地笑了笑。
“谈叔叔，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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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短小，下章补回来。最近更新时间实在很不稳定，大家以后都晚上十一点前来看一眼吧，九点应该是没办法了，躺平任打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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