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表姐线：005
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已经是到了四月里。
崔令山是赋闲家中好几个月，但吏部对他的考评始终没有忘记。
那时候恪国公府接连出了几场大事，世子换了人来做，就连萧景行从前的官位，也叫萧闵行给顶替了。
国公府的大奶奶抱病身亡，萧景行要给亡妻服丧，天子恩典，放了他到凤阳府去休养，三年之内，他都同官场无缘了。
可是这样的变故，对崔令山而言，竟然成了一件好事。
他的封官，终于在三月底的时候，定了下来。
彼时也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康明伯和他母亲到赵家去提了亲，换过庚帖，合过八字，吉期定在了六月里，再过两个多月，他就要成家了。
而圣旨也是在这时候派下来的。
定了他出任大名府的知府，官在四品。
他今岁二十有二，对于为官来说，实在是年轻的很了。
就连康明伯也说，他是前途不可估量，不必盯着眼下。
领了旨意谢了恩，他都还不知这里头还有恪国公替他出面说话的事儿。
是到他母亲屋里去回话，他母亲又点了他两句，说无论怎么样，也该到伯爷跟前去再回一声，磕个头也好的。
崔令山一向都极听他母亲的话，在这样的小事上，更不会拗他母亲心思，出了上房院，便也就去了。
康明伯的书房，他其实不常来。
年纪还很小，不怎么懂事的时候，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世的。
那时候甚至连什么是填房续娶，他都还不懂。
有的时候顽劣，小孩子终究爱玩爱闹，会跑到康明伯的书房里，缠着爹爹陪他玩。
康明伯从来不说什么，会和颜悦色抱起他，陪着他玩闹一场，再让人把他送回母亲身边去。
后来年纪慢慢大了，听到的闲言碎语多了，母亲也新添了两个弟弟时候，他才发现，确实是不一样的。
康明伯对他也好，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应付过去，场面上大家过得去，也不缺他的吃用。
但是对弟弟，是满心满眼的喜爱。
于是他就懂了，他和这伯府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
假子。
他本来就是不属于这伯府的人。
这一切，其实是他偷来的。
从那之后，他就不太敢再去贸然亲近康明伯了。
小时候奶声奶气，话都不怎么说利索时脱口而出的一声爹爹，也再没喊出过口。
他生来是无父之人，没有那个福分，享受父爱为何物。
至于康明伯的书房——世家高门，书房其实应该算是私密又禁忌的地方。
他是不该进的。
此刻站在康明伯的书房外，崔令山确实感慨良多。
他合眼，终于提步上了垂带踏跺。
时隔太多年，迈开那一步甚至都觉得是为难的。
抬了手，应该敲下去的，但好半天，也没动手。
直到书房内传来似无奈的叹息：“进来吧。”
崔令山心头一震，也不知他如何晓得自己站在门外，可他既然已经知道，总不能再生出退缩的心思了。
于是他抬手推开那两扇雕花门，提步进了屋中去。
待到进得门来，再反手带上书房的雕花门，屋外的阳光明媚就被阻断开来。
得了封官是喜事，何况是在他婚事议定之后，那是双喜临门。
虽然对于康明伯来说根本是无关紧要的，可至少于他而言，他该高兴，该欢喜，也应该是心怀感恩的。
哪怕是假子，这些年他也是托借了伯府的名头，在京中行走。
那天茶楼初遇真真，仔细想来，或许若没有明曦那一声三哥，他只是平头百姓，之后也真没有机会在真真面前开口，说什么赔礼不赔礼，又听她讲什么谢不谢的话。
总之后来的很多事，可能是根本就不会发生的。
念及此处，崔令山的脸上有了笑意。
康明伯放了狼毫回菱花笔格上，一抬眼，看见他脸上的笑，登时也觉得心情不错：“你去见过你母亲，我就知道她会让你来给我磕个头，等了你半天，方才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想着这个时辰除了你，你弟弟们也不会过来，偏偏你今日这样扭捏，半晌不敲门，还要等我先开口。”
他全然一副长辈姿态，连口吻都是慈爱和善的，反倒弄得崔令山有些不知所措。
崔令山吞了口口水，好半天崔说了声是：“母亲让我来给您磕个头。如今成家立业，全赖您的教导和提点。”
他说着便要撩了长衫下摆去跪的。
康明伯一摆手，说了声好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君上，跪祖宗父母，实在不该来跪我。
你母亲性子是这样的，说的话你也不要全都放在心上。
这么大的人了，做了四品知府，掌大名一府事务，又要成家，难道以后也事事听从你母亲的吗？
说什么全赖我的教导和指点，还不都是你自己知道努力的缘故。
何况这次你封官，我也真没出多少力气，没帮上什么忙。
除了你那位老泰山极力反对你回京，吏部的人见僵持不下渐次松口之外，恪国公在御前替你说了几句好话，正好年前时候大名府的前任知府因年迈，向朝廷辞官。
年终吏部考评官员政绩是最忙的时候，一大批的官员还没安置完，大名府的事务有底下属官暂为代理，不急在一时，故而出缺补任的人选便还未定。
也难为恪国公还记得这些，是以在御前提了你，这也算是折中的法子。
皇上也不想再看你老泰山跟吏部的人打擂台，闹得朝廷里乌烟瘴气一团糟，便就点了头，金口一开，点你到大名去任知府了。
此事真要说起来，你该去谢谢恪国公。”
恪国公府，萧闵行说起来还要称真真一句表姐。
崔令山长舒口气，忽而明了，但他仍旧双膝一并跪了下去：“您对我虽然没有生恩，但还是有养育之恩的，无论怎么样，我过阵子要到大名府上任了，六月里回京完婚，婚后又要带真真回大名府，往后政务繁忙，恐怕回京的时候就更少，母亲跟前我不能尽孝，终究于心不安，这一拜，您受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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