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表姐线：004
赵婉真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以往无论是什么样的场合，她都能够应付自如。
那是父亲和母亲从小教会她的，而对于在形形色色的人之中往来穿梭，应付她们，她乐在其中。
她的确认为那是一种乐趣。
看着那些人称赞她，夸耀她，而她只是站在一旁，笑着，看着，看她们是多么愚蠢，简直像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从来是享受那样的感觉得。
而到现如今，坐在崔令山的面前，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
她本以为她可以更自如，结果发现根本做不到。
反倒是崔令山，从始至终，游刃有余。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厌恶至极，可又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赵婉真抬起头，眼皮掀了下，去看崔令山的时候，正好同他打量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四目相对，终究还是她先挪开了目光。
崔令山唇角的弧度便愈发大起来。
他眉眼弯弯的模样看起来更和善，也更让人感到亲近。
他就那样看着赵婉真，倏尔叫她：“既然觉得因为这两件事而对我感到抱歉，那不如，换个方式弥补我？”
赵婉真闻言倒是怔然。
他说弥补，让她感到意外。
不过想想也是。
对崔令山这个人，她真正了解的又有多少呢？
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是看上了崔令山的那张脸，还有初遇时他出手相救的不卑不亢。
也只有这些。
其余的，他究竟是个什么脾气性情，她其实一无所知。
就算是崔明曦告诉她——人家是兄妹俩，好歹还是一母同胞，哪怕不是一个父亲，也是兄妹俩，自然是不能全然相信的。
不过对于赵婉真而言，就算是将来谈婚论嫁，一切也都是在赌。
她的余生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幸或是不幸，没有人能替她预料，更没有人能替她决定，哪怕是父亲和母亲，一样不能。
不是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既然如此，那不如选一个她更容易接受，也更加能够接受的。
比如崔令山。
想通了这一层，赵婉真好似又豁达起来，先前的扭扭捏捏登时褪去大半：“你想要什么补偿？我力所能及的弥补你。”
“这件事，你一定能做到的。”
赵婉真觉得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崔令山明明就坐在她的对面，可是她却并不能看清崔令山那张脸了。
其实他脸上的笑容也是真情实意的，但莫名叫人觉得那是他扣在脸上的面具，挡住了他所有的真实情绪，再也看不真切。
赵婉真皱了眉头。
崔令山把她皱眉的举动尽收眼底，倏尔收敛：“你。”
赵婉真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把耳朵，又强调着问了他一遍：“什么？”
“你。”
·
事情顺利的超乎赵婉真的想象。
后来很多年过后，她仍然难以回想起来，那天她是怎么从茶楼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去的。
赵持然从她那里得到了崔令山的明确态度之后，第二天就在朝中告了假。
他是枢密使，位高权重，跺一跺脚朝堂怕都要跟着抖三抖的，从来勤勉，鲜少告假。
朝臣疑惑，天子倒是放任不管。
崔令山是第一次登枢密使府的大门，空着手去的。
没办法，如今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也不好备下什么厚礼登门去见。
何况今日也不是他要去拜见，是赵持然特意给他下了个请帖。
原本赵持然是长辈，他打定了主意要娶赵婉真后，打心眼儿里又认为那是未来的老泰山，这请帖下的他真觉得太过于正式。
明明在外行走，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可临行前还是跑去问母亲，到底要不要备下一份厚礼，以表尊重。
结果是，他空着手登门来了。
赵持然的书房，和他本人太像了。
严肃，庄重，还有一股压抑的氛围，能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崔令山是从小看惯了别人冷眼，也听惯了旁人冷嘲热讽的人，自问一颗心犹如铜打铁铸。
可是进了赵持然的书房，还是呼吸一滞。
赵持然端坐在书案后，他上前，拜的是个官礼。
赵持然摆了手，话没多说，他才提步往一旁官帽椅去坐下。
原本还想着这气氛是有些尴尬，他一贯官场上是能说会道的人，也不晓得该开口说些什么，更拿不准赵持然是不是因为他昨日的唐突，才把他叫到家里来，是打算教训他一番。
崔令山这里正是坐立不安，那头赵持然已经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开了口：“不叫你内迁回京，你想得明白是因为什么吗？”
他登时蹙拢了眉心，侧目看去。
关于这件事，他心里有多种猜测和想法，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把赵持然当做小人看待的。
这话不太好说出口，于是索性摇头：“没有，还请伯父指点。”
他叫伯父，是拉近距离，总好过一张口就大人长大人短。
官称总是显得太生分了些。
而好在赵持然并没有驳斥他。
崔令山心下暗喜，看来也不是完全没门儿？
赵持然不晓得他心理这些想法，点了点桌案：“你内迁回京，如果成婚，长住在京城，元娘在京中行走，见着自幼熟识的那些人，或是内宅官眷，总归尴尬。
我做父亲的，替儿女考虑的自然更多些。
而且以你的出身地位，就算内迁回了京城，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政绩斐然，吏部看在眼里，不回京，放任外阜为官，将来步步高升，在外头海阔天空，又有什么不好的？”
赵持然呼吸也微顿：“而且你若对元娘无意，就此再不要相见，你在外阜，成年累月也难回京一次，她在京中，将来也自有好的归宿。
不过你既然有这个心，我便把你叫到家里，话说开了，总是要问问你，你自己是想回京为官，还是更情愿带着元年在外头，潇洒自在过日子。
横竖眼下是告诉了你，其实你未必猜不到，只是在我面前不敢说。
今儿给我个准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将来的路，自己打算怎么走，我要听你最真心的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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