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宁双手不自觉握紧,他缓缓抬起眼,对上萧重禾探究的眼神,镇定地反问:“大殿下既遣人去了松州寻羲和琴来试探我,手下人难道没顺便查一查我与她的关系?”
萧重禾发出一声笑,双眼却毫无笑意:“本殿换一个问题,前些日子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南风馆弹琴人,就是你。”
“是我不错。”
“刑部尚书公子龚一清对你无礼,过几日刑部尚书便被我父皇贬职下放,你可知是为何?”
“刑部尚书自己行为不检让圣上找了错处,与我何干?”华宁笑道。
萧重禾咬重了字音:“一掷千金买你弹曲之人,是我父皇,对不对?”
华宁眉毛一扬,作惊讶状:“我从未见过他,如何知晓他是谁?更何况天子为何会在这种地方……做出这等不合身份的事?”
“华宁,”萧重禾从琴下抽 出了把小刀,他将刀鞘扔至一边,锋利的刀刃压在了琴身上,“你若再说一句谎话,本殿便会在这张琴上划一道痕。”
华宁面上笑意瞬间散去。
和庆九年,庆嘉帝曾携后妃朝官南巡。
萧重禾彼时年方八岁,遂母妃一同在南巡队伍中游玩,途经松州之时,萧重禾偷偷溜出去买糖吃,转眼找不到回去的路,站在街头嚎啕大哭。恰是这时,一个眼似桃花的女子出现在了他面前
女人面容娇艳,一手拎了个药包,另一手拎着根糖葫芦,见萧重禾站在街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凑近来,问了句:“你是谁家小少爷?”
萧重禾警惕心极强,带着哭腔呵斥她道:“大、大胆!”
女人冷下脸,道:“我好心想帮你找你家人,你架势倒挺大,行吧,你就在这哭到天黑吧。”
萧重禾吓得拽住了她的衣摆,“别……别走……对、对不起,本……我向你道歉。”
女人唇角一翘,笑脸霎时如春花璀璨,她将糖葫芦往萧重禾手里一塞,粗鲁地卷起袖子擦了擦萧重禾脸上的泪水。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给,你的奖励。”
萧重禾小心翼翼地拿着糖葫芦,说:“谢……谢谢。”
女人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你……”
她的话忽然断了,萧重禾舔了口糖葫芦,奇怪地看向她,“怎么了?”
女人苦笑一声:“我知晓你是谁家的孩子了,来,我送你回去。”
萧重禾睁大双眼,“你……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
女人牵了他一只手,“我若说我会读心术,你信不信?”
“……”
“你现在心里在想,我肯定是在骗你,父……父亲从来都说这世上没有这等法术,对不对?”
“……你、你好厉害!”
……
萧重禾跟着那女子走回了临近驿馆的地方,察觉儿子失踪的端妃正巧正带着人在找他,一见萧重禾,立时喜出望外地拎着裙摆跑了过来。
“禾儿!”
端妃将萧重禾抱得死紧,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多遍,一把掐了萧重禾的脸,怒道:“谁叫你瞎跑的!”
“儿子再也不敢了,母……母亲。”
端妃抱着萧重禾,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视线一转,落在了无声走出了大距离外的女人身上。
“你……”端妃站起身,大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重禾讶道:“母亲,你们认识?”
端妃将萧重禾挡到身后,“贺樱宁,原来是你绑了我儿子。”
女人没了先前温柔的模样,她冲端妃冷冷一笑,晃了晃手里的药包。“说什么瞎话,我怎么会知道你儿子长什么样?”
“那你……”
“我给我家孩子抓药路上碰见了你家走丢的小少爷而已,”女人一眼也不看萧重禾,嘲讽道,“你可得看紧了,当心皇上怪罪下来,脑袋会掉地哦。”
“你!”端妃气急,一指指向女人,喊道:“给本宫打!”
萧重禾没理清两个长辈间的纠纷,一听母妃要教训好心送自己回来的女子,连忙拽了端妃的手,求情道:“母亲,母亲,不要。”
女人倒是丝毫不惧,冲端妃道:“你猜猜,你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会不会知道?”
端妃脸色一白。
“他会不会……忽然就想来这里看一看,平素温婉的端妃娘娘到底是对谁发了这么大的怒气呢?”
察觉主子的迟疑,靠近女人的侍卫们都停了下来。
女人视线自端妃身后的大门上一掠而过,面无表情地从端妃怨恨的目光中离开了。
那一日,端妃将萧重禾带回了房中,遣开了所有宫人,一遍又一遍地对萧重禾说:
“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见过的那个人。”
她那恐惧而嫉恨的表情,萧重禾至今都忘不了。
他记住了贺樱宁这个名字,回京之后,偶尔找着机会便会去搜寻有关她的消息,可所有人好似都对这个名字避讳不及,一个劲地说不知晓。
他唯一知晓有关贺樱宁的从前,是从一个国外使臣嘴里听来的。
使臣彼时喝醉了酒,迷糊道:“贺樱宁啊……是枳国前太子未过门的太子妃……可惜枳国被圣上灭了,枳国皇室也都被……被圣上赐死了。”
“本殿再问一次,你与我父皇,是什么关系?”
一个覆灭之国的太子妃,能让当今皇妃如此忌惮,能让皇妃宁愿受气也不愿她与皇上见面?
而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私生子,又能让他从来威严的父皇,甘愿涉足烟花之地,甚至替这个私生子处置朝中大臣?
马车行过树林,风吹过丛丛枝叶,沙沙,沙沙,纵如此清幽之调,也缓解不了车厢中逐渐冷凝的气息。
华宁忽然道:“你若敢在琴上划一道哪怕只有指甲大的痕迹,我就会在你的脸上划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
萧重禾手一紧。
华宁伸出手,握住了萧重禾的手腕。
“殿下问了这么多问题,无非只关心一件事罢了,”华宁一根一根地掰开萧重禾的手指,随意道,“我不知你是从皇上身边人嘴里套到了什么消息,大殿下大可以放心,我这样的人,绝不会与你争那个位置。”
他只是要替萧重鸾争那个位置而已。
萧重禾道:“你果然是……”
华宁拿起萧重禾手里的匕首,将冰冷的刀刃立在了自己唇前,“嘘。”
萧重禾神情复杂。
马车停了。
华宁将匕首合入鞘中,放回了萧重禾手上。
“烟花之地出来的人,无论到了什么样的地位,永远摆脱不了那样的身份,谁都不会接受我。”
华宁俯身,抱起了羲和琴。
“多谢大殿下替我寻回母亲的遗物,明日表演,我必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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