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执手风雨
午后，煮一壶叫落梅知味的茶，写别人的故事，品味自己的悲欢。人生百相，各有其喜，各有其忧，凡来尘往，太过匆匆。多少看似落满尘埃的岁月，不过云烟幻灭，能留下的，仅仅是一点薄浅的记忆。
陆小曼的人生情事，注定要被世人撰写，我不过是万千行人最平凡的一个。她说：“演戏绝不是易事，一个字咬得不准，一个腔使得不圆，一只袖洒得不透，一步路走得不稳，就容易妨碍全剧的表现。”
她演过许多场戏，走过别人曲折的路程，历尽别人的悲喜，阴晴聚散，难以言说。写字又何尝是件易事，句句劳心，字字神伤。落花满身，看似轻灵飘逸, 其间的伤处, 自是字外之人，所不能看见的。
徐志摩远在异国得知陆小曼病重，心急如焚，无奈他的人生又遭遇了另一场变故。他德国的小儿子彼得, 年仅三岁夭折, 丧子之痛令他撕心裂肺。任凭他对陆小曼有多少挂牵，此时亦要留在柏林陪伴悲伤的张幼仪。
徐志摩盼望静养后的陆小曼, 能够与他在欧洲相会, 偎依取暖。他怎知陆小曼不仅一身病骨，更是一只被囚禁的鸟雀, 有翼难飞。母亲吴曼华日日相守相阻, 尽管知道所做的一切徒劳无益，但仍盼着一丝曙光，愿她回头是岸。
其实吴曼华为信佛之人, 应当比寻常母亲更懂得随缘二字的深意。万般是命，何曾由人，她一生所历之事，亦是坎坷起伏。那么多的子女，只留下唯一的陆小曼, 她不希望她的人生，有丝毫的偏失和差错。她要守护她，用单薄之身，遮风挡雨。
当陆小曼沉浸在相思里，无法醒转时。王赓的一纸书信，加之家人的百般拦阻，让她心力交瘁。她内心的城墙，再无力支撑，似要轰然倒塌。她多愁多病的身, 再也经不起宿命的敲打。
“他下令叫娘立刻送我到南方去, 这次再不肯去就永远不要我了。口吻非常严厉, 好像长官给下属的命令一般，好大的口气。我一边看一边心里打算怎样对付，虽然我四面都像是满布着埋伏, 不容我有丝毫的反响，可我心里始终不愿意就此屈服。”
她争闹了, 拿着性命去争，去闹, 穷尽所有力量, 最终还是大败而归。陆小曼绝望了，她打算投降，要和徐志摩永诀。原本打算从暗室里走到光明，忧愁中寻回欢乐，可到底还是被乌云蔽日，见不到一点星光。
她在日记中说：“你我的一段情缘，只好到此为止了，此后我的行止你也不要问，也不要打听，你只要记住那随着别人走得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我的灵魂还是跟着你的，你也不要灰心，不要骂我无情，你只来回地拿我的处境想一想，你就一定会同情我的。你也一定可以想象我现在心头的苦，也许更比你重三分呢！”
徐志摩收到陆小曼的诀别电报，只能仓促舔舐流血的伤口，也顾不得张幼仪，匆匆回归北京。万里层云，暮雪千山，为的不是与她诀别，而是同她并肩作战。这苦短的人生，原本就有太多的缺憾与无奈，为何连一点微薄的幸福，还要被人残忍地夺取？
所有的苦闷，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怪怨，在见面后倾心拥抱的那一瞬, 一笔勾销。说好了挥手诀别的, 当她看到他瘦削的脸, 哀怨的眸, 再也无法转身离去。任凭世间多少冷漠言语，亦会被柔软的爱消融。
相见时难别亦难，此时的陆小曼再不是往日自由之身，可以同徐志摩携手林泉，相伴月下。他们的事，众所周知，想要安静地独处，终是不易。时光依旧美丽，可早已变幻了昨日的星空。那么深刻的爱恋，美丽的承诺，越不过尘世庸俗的藩篱。
陆小曼一次次和命运较量，她不能轻易低头认输，她无需世界的恩宠，只要他一颗真心。沧海桑田，那悠悠巷陌，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烟火？徐志摩辗转去了上海，陆小曼受不了王赓的相催，亦只好相随。
上海，这座命定之城，被繁花点缀，如今竟是这般冷寂无依。陆小曼料想不到，她此生最终的归依，会是这座城。她是民国陆小曼，她不能轻易枯萎，这座繁华的都市，还有许多风景需要她去装点，许多故事等待她去填补，甚至许多传奇需要她去演绎。
大上海的名媛唐瑛请陆小曼夫妇吃饭，王赓有事，不能同行。留下话，让小曼不可单独随他们外出跳舞。与之一起的同伴便玩笑说：“我们总以为受庆怕小曼，谁知小曼这样怕他，不敢单独跟我们走。”小曼听罢便随他们上车，正巧王赓归来，怒斥：“你是不是人？说定了的话不算数。”
这一骂，把他们夫妻最后一点情分，亦给割断。陆小曼在众人面前受到王赓的辱骂，自是愤慨无比。她原本支离破碎的心，再也不能拼凑完整。她将王赓当众辱骂之事告知父亲，陆定也异常气愤，支持女儿，与王赓离婚。
后来便有了上海功德林的那场宴席。徐志摩束手无策之时，找到胡适，胡适亦无良计。后来又寻得陆小曼的绘画老师刘海粟，诉说他和小曼这段生死恋情。一句“小曼是要愁坏的，她太苦了，身体也会垮的”，让刘海粟生了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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