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聚散依依
人生很短，经历几场生离死别，看过几度春秋冬夏，就仓促过去了。人生亦很长，走过无数座桥, 看罢无数的风景，历千劫百难，方能抵达终点。任凭怎样辗转，其实都是殊途同归，只是过程变幻无穷，有人平淡，有人热烈。
谁的一生不曾经历一段或几段爱恋，谁不曾有过泛滥成灾的相思。只是再铭心刻骨的爱恋，有一天也会被岁月的风尘淹没，被匆匆流光淡去痕迹。那时便是千山鸟飞绝，故人两相忘。
爱的时候顾不了那许多，哪怕倾尽一生的柔情，愿换取刹那清欢。也许努力得到之后未必会去珍惜，甚至无比寥落，但为了曾经的拥有，自当无悔。年华短暂，最美的时光也就二十余载，怎么忍心白白被寂寞辜负，被平淡蹉跎。
“摩，我现在又后悔叫你走了，我为什么要顾着别人的闲话而叫你去冰天雪地里过那孤单的旅行生活呢？这只能怪我自己太没有勇气，现在我恨不能丢去一切飞到你的身边来陪你。”
陆小曼心生悔意, 徐志摩走后，她每日相思成灾，惶恐难安。她只觉世间男子皆浊物，唯他纯粹如人间四月的诗歌。她愿与他朝暮相伴，起看星辰，静守天荒。如今所有念想，只能付诸于文字。她答应徐志摩，他走后，给他写信，以日记的方式来写。
“人生本来就是梦，在这个梦里我既然见不着你，我又为什么不到那一个梦里去寻你呢？摩，要是我们能在一个梦里寻得着我们的乐土，真能够做我们理想的伴侣，永远地不分离，不也是一样的么？我們何不就永远住在那里呢？”
纷繁乱世何来这样的净土，人生多少修行，多少欢爱，亦只是在红尘中。陆小曼独自去了西山大觉寺，她渴望在禅境中找寻安宁。远离纷乱的人群，寂寞地想念她心中的爱人。那是个和暖的春日，山石树木被一片白色浸染，白得好似下过雪一般。
她问轿夫：“你们这儿山上的雪，怎么到现在还不化呢？”轿夫只笑她痴傻，那成林的杏花，被她当作了旧年积雪。大觉寺原本菩提道场，因了这杏花的芬芳，更似神仙洞府，不染半点俗尘。习惯了繁华热闹的陆小曼，亦想远离烟火，于茅舍田园，散淡度岁。
“窗外的明月又在纱窗上映着逗我，便一个人就走到了院子里去，只见一片白色，照得梧桐树的叶子在地下来回的飘动。原来庙前就是一大片杏树林子，醉人的花香，轻含着鲜洁的清气，又阵阵地送进我的鼻管。忽隐忽现的月华，在云隙里探出头来从雪白的花瓣里看着我，也好像笑我为什么不带着爱人来。”
陆小曼的文采竟也是如此了得。都道林徽因文采清丽，写下至美至纯的《人间四月天》，张爱玲更是才情惊世，她无须深入红尘，世事自会来与她交涉。陆小曼于许多人心中，所惊艳的是她的画，而她存世的几篇诗歌散文，所读之人并不多。细细读来，亦是别有一番情肠。
春色恼人，更惹情思。良辰若水，只是梦里的那个人，远在天涯，温暖的春风捎不去半点消息。当日杜丽娘游园惊梦，被那姹紫嫣红的春光迷醉，与柳梦梅邂逅于山石亭台，芍药湖边，温存缱绻。自此相思成病，佳人薄命，葬于牡丹亭畔，梅花树下。
大觉寺到底不是适合陆小曼的修行道场，她唯有让自己回到尘世中去，去等待那位远行的爱人。无论结局是否随人心愿，她至少为了爱情尽力过，哪怕是万劫不复的开始。世路迷茫，流言如飞，她亦想对世界妥协，但最终想要的，还是温柔情深的彼此。
她受尽相思熬煎，其间还有一个人对她追求不止，增添烦忧。张歆海，浙江海盐人，1916年考入清华学堂，后赴美留学，入哈佛大学。他和徐志摩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对陆小曼这样一代名媛，生了爱慕之心，亦属寻常。只是多少人，在陆小曼的眼里，都是看过便忘的风景，有幸与之擦肩，亦换取不了她的回眸。
陆小曼在日记对徐志摩说：“他并没有坏意，他知道我爱你，他亦不敢怎样。我很可怜他，我希望他早早地完婚。他去清华了，近来很用功念书，不过他是个小孩子，他的情亦不会长的。现在他一时发迷，过些日子亦就过去了，只是你为何还不回来呢。”
张歆海的一片痴情，让陆小曼对之更加疏远。他明白，陆小曼早已将所有的情感托付给了徐志摩，亦只好慢慢地结束他的单相思。后来他娶了民国文坛上四大美人之一的韩湘眉，男才女貌，夫妻和睦。死后二人同葬于西湖的湖水深处，亦属人间佳话。
陆小曼到底比别人苦，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人，好好地厮守一生，却偏偏多灾多难。她离经叛道，也知人言可畏，她不顾声名，不惧曲折命运，终是如愿以偿。上苍只给了她几年水深火热的爱恋时光，徐志摩便骤离人世。她凄凉半生，死前唯有一愿，与志摩同穴，亦无疾而终，落到魂魄飘零，孤独无依之境地。
她不想生事，但世事总与她为难。世人的闲言碎语，母亲的规劝阻拦，丈夫的吵闹不休，种种逼迫，令她心跳急速，住进了医院。几度昏迷，病势凶险，于病床上，她几度希望徐志摩可以立即回国，又怕他忧心，终含泪作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