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风玉露
曾说：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记得，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见她两弯烟眉，一双秀目,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当时便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 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他们初见，却有远别重逢之感, 这许是缘分，是前世有约。岂不知，他们的前世，有过一段美好的交集。她本是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绛珠草，他为赤瑕宫神瑛侍者。她受他浇灌之恩，今生需用眼泪报答。后来各自转世为人，她果真一生受情爱之累，为他泪尽人亡，方知归去。
陆小曼和徐志摩的初遇，定然亦是有久别重逢之感。每个人都有前身，只是无从知晓，或为飞花落叶，或为劣土顽石，所许下的约定，所欠的情事，待到今世一桩桩偿还。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方换取今生一次擦肩。他们的遇合，该是积攒了累生累世的缘分。
我们不知, 此生谁才会是那个陪你白头的人，谁又会是你漂泊无依时的主。陆小曼邂逅无数个男子，她把青春托付给王赓，爱情给了徐志摩，又依靠了翁端午，最后这些人，都没能陪她地久天长。她终是孤身一人，面对红尘的滚滚烟火，悲凉到老。
陆小曼到底有多美，让徐志摩与之有了金风玉露的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看她遗留世间的照片皆是清淡婉约，并不像个妖精似的妩媚风情。徐志摩在《爱眉小札》里写：“我爱你朴素，不爱你奢华。你穿上一件蓝布袍，你的眉目间就有一种特异的光彩，我看了心里就觉得不可名状的欢喜。朴素是真的高贵。你穿戴齐整的时候当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寻常的，人人都认得的，素服时的眉，有我独到的领略。”
陆小曼和徐志摩后来所认的干女儿何灵琰也这样说过：“有人说陆小曼实在算不得美人，年轻时清清瘦瘦，终年牙齿掉了也不去镶，十分憔悴。但是在记忆中，干娘是我这半生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一个。她别有一种林下风致，淡雅灵秀，若以花草拟之，便是空谷幽兰，正是一位绝世诗人心目中的绝世佳人。她从不刻意修饰，更不搔首弄姿，平日家居衣饰固然淡雅，出门也是十分随便。她头发只是短短的直直的，像女学生一样，随意梳在耳后。亦很少用化妆品，但她皮肤莹白，只稍稍扑一点粉，便觉光艳照人。衣服总以素色居多，只一双平底便鞋，一件毛背心，这便是名著一时，多少人倾倒的陆小曼。”
女作家赵清阁曾回忆中年时的陆小曼：“她毫未修饰，这说明了她的心境。但她依然是美丽的，宛如一朵幽兰，幽静而超然地藏匿在深谷中。”
可见，世人眼中的陆小曼，亦是百态千姿。谁人想到，这个名动京师，又风靡上海的交际花，竟是如此素净端雅，不施粉黛。她出入凡尘，敢于爱恨，不惧流言，原来却是一朵藏匿深谷的幽兰。这株兰草，在流年深处，长成一道与世相安，又不为所容的风景。
兰草性温和，纵算开到繁花满枝，也依然清淡洁净。你看她，纷纷来去，华丽登场，却又始终安然处世，不伤害任何人，临水照影，只做自己。她的素雅清丽，又岂是寻常人所能赏慕，所能珍惜。
群芳之冠的薛宝钗，亦不喜爱人间万般颜色。她素日装扮雅致，不爱修饰，不喜抹粉戴花。书中描写她的屋舍：“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陆小曼和薛宝钗相似，是有气场、倾众生的女子。她们无须脂粉装点，华服衬托，于人群中，便是风采奕奕，姿态万千。哪怕躲在某个阑珊的角落，亦可夺人眼目，不容缺失。我在不同的年岁，赏花看人的心境亦有了不同。
陆小曼在我心中，当真是百态千姿。时而风华惊世，优雅绰约；时而妩媚妖娆，摄人心魄；时而明净如水，飘逸如兰。她还是梅，高傲地开在枝头，肌骨冷艳，不败不落，又分明零落为尘，清香如故。
风流才子徐志摩，岂会错过这样一个超然物外的女子。有人说，陆小曼初见徐志摩，是在一场华丽的舞会上。那时的陆小曼，嫁与王赓后，每日寂寞难消，唯一排遣之处，则是交际会所。一个窈窕淑女，情意绵绵，一个江南才子，风度翩翩。两个情怀相当的人，一旦邂逅，只需一个眼神，一句对话，便可以住进彼此心间。
也有人说，陆小曼和徐志摩情根深种，是因为一出叫《春香闹学》的戏。磊庵在《聪明自误的陆小曼》中写道：“志摩见小曼几面，早就拜倒石榴裙下，某一次义务演剧，内有《春香闹学》。志摩演老学究，小曼饰丫环，曲终人散，彼此竟种下情苗。”
事实上，王赓和徐志摩早有私交，他们皆为梁启超先生的爱徒。他们是两个性情截然不同的人，王赓沉稳厚重，徐志摩诗意潇洒。王赓于感情上，总是少了太多浪漫，比起多情诗人徐志摩，他太过于古板平淡。陆小曼和徐志摩结识之后，王赓在不经意中给他们创造了许多相处的机会，让他们原本努力压抑的情感，得到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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