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启舒握着手机，有些发愁。
他根本还没有做好和“果酱先生”见面的准备。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贺启舒缓缓扫视了一下大堂的每一桌客人。
没有他。
看来是在包厢里？贺启舒旋即起身去收银台，照着朋友圈里的菜单查了一下系统，很快他找到了线索，只有二楼的“风度荷”同时点过这几道菜。“壶中天”的规矩是餐费预付，风度荷的客人离店时间，系统暂且查询不到。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可能在，也可能不在。这取决于他拍照的时间和发布朋友圈之间的时差。
今晚贺启舒只在大厅服务过，二楼包厢的事他并不清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刚好遇到从楼上下来的店员小秦。
他旋即踏上几层台阶，上前询问：“‘风度荷’的客人还在吗？”
小秦抱着托盘说：“不在了，走了有一刻钟了吧。”
尚在意料之中，贺启舒莫名松了口气，可庆幸未遇上之余又难掩失落。也许他们之间缘分总不够吧？
小秦见他神色一瞬恍惚，便问：“小老板认识他们？他们好客气的，还给小费呢！”
“他们？”贺启舒刚才查系统时很是急切，倒是没留意几人用餐，“‘风度荷’今晚有很多人吗？”
小秦答：“是呀，四个外国人，****人。外国人不知道是哪个国家来的，英国？美国？澳大利亚？只知道他们讲英语，可我分不清楚国籍，对了，其中有一个中国人很礼貌客气呢，跟以前遇到过的那种爱装腔作势的人很不同，哦，菜也是他点的，很懂的样子。”
贺启舒知道了个大概，问她：“小费呢？我看看。”
小秦抱紧托盘，笑道：“不给。”
“我是‘小’老板不错，可我不是‘小气鬼’老板。”贺启舒亦是一笑，哄道：“我只看一眼就还你。”
“好，那顺便你帮我看看这是哪国的钱？值多少人民币啊？”小秦掏出几张外币给他，贺启舒一看便知是些小额美金，如此心里便有数了，笑道：“这些都是美元，小秦你果然发财了，这顿饭服务完，你多赚了一天工资。”
小秦笑弯了眼，叹道：“希望这样大方的客户以后多多光顾我们店！”
贺启舒哈哈大笑，“可是会给小费的外国人必然是第一次来中国，等他们吃第二顿饭的时候就知道不用给了，他们也精着呢。”
小秦听了有些泄气，只好换个心愿来许：“希望以后来店里的都是傻老外。”
贺启舒好笑地摇摇头，不过，郗子晋明知道国内没有小费文化却没劝阻同行的美国人给小费，这算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嗯，到底是打小就在他家馆子里吃饭的人，即便郗子晋只是无心无意或是懒着去管，这口新鲜的“果酱”他也吃定了。
此时，“风度荷”里的残羹剩盘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丝毫看不出任何前客人留下的痕迹。正对大门的位置是上座，郗子晋如果是陪美国朋友来，自然不会坐在那几个位置，那么剩下的两个下手位子刚好和多年前他们第一次来“风度荷”吃饭那晚的安排一样。只是哪一个会是郗子晋刚刚坐过的位子呢？他完全可以抓来小秦一问，可他偏不，他想自己猜。
在他看来，这是乐趣所在，虽然是十足的自娱自乐。
既然小秦提到整晚和服务员互动最多的是他，那么背对着大门的那个座位很显然不利于观察全场和上菜路线，更不利于随时和门口的服务员交流。那么最有可能的位子就是角度略偏的那个。巧合的是，那刚好也是他以前坐过的地方。
贺启舒在那方椅子上落座，曾经的长凳已换成了花梨木的官帽椅，前年重新装修后的风度荷，也因更加合理的布局而显得宽敞许多，一切都不似从前模样，而唯一不变的是他依然等在这里。他问站在旁边的小秦，“你印象不错的那个中国客人是坐在这里吗？”
小秦道：“是的。”
贺启舒想到自己和郗子晋依然还有默契便莫名觉得开心，亦有几分得意，一手撑头，含笑问她：“你说我厉不厉害？”
小老板平时一向稳重，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副尾巴翘上天的模样，直把她逗笑，连忙附和道：“那还用说？当然超级厉害的！”
贺启舒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终究是笑破功了，过好一会儿正色道：“他是我的一个老同学、老朋友，以后他单人来你们就给他免单，他带人来就给打7折。我爸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子晋回来了’。”
子晋。
当那个久违的名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时，他蓦地觉得心口发软。
虽然在心中默读过无数遍，可从高考结束那年夏天郗子晋不辞而别后，整整七年，他都没有从口中叫出过这个名字。原以为唇齿间早已对这几个音节生疏了，到头来竟化成了本能一样。
自从高一时他从郗爷爷那里无意中得知了郗子晋名字的由来，便有意记下了十来首和他名字典故有关的诗句，此时正想到一首很是应景，便在微信里默写下来发给那人。
王子求仙月满台，玉笙清转鹤裴回。
曲终飞去不知处，山下碧桃春自开。
此处“求仙”是调侃他去美国深造，“玉笙清转鹤裴回”代指他如今事业有成，广交高朋。最后两句则是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发了一条余味犹存的朋友圈便遍寻不到，而同时，他回国的消息，贺启舒已然知晓。
郗子晋和美国同事们一起坐在车里，全程微笑着看完那首诗，早已是心领神会，便同样借诗作答：“试将诗句相招去，倘有风情或可来。明日早花应更好，心期同醉卯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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