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快没有了知觉的手猝不及防地触碰到脸的温度，像长途跋涉在雪夜的人忽然地进到了温暖的房子，整个猛地抖了一下。真陵脸上的表情失控，满满的都是震惊，震惊于瞿父的胆大妄为，也震惊于手底那烫到人心里的温度。
他恍然想起那个梦，或者说，是很久之前的事，一个少年走来，揭下他覆眼的白绫，眼中鲜血杀伐随之消失，他眼中天地霎时明亮起来，桃花纷飞彩云悠扬，眼前少年漂亮优雅，金衣飘逸光芒万丈……就是脸上傲慢的表情令人讨厌。
行将朽木的老头儿老太太才会心软才会念叨过去，真陵皱皱眉，或许真的是要活到头了，他叹息着想，近来他总觉得疲倦，浑身虚弱无力，神思也不济，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比如他已经完全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比如之前费劲吧啦隐藏的记忆又被翻起来，想忘都事情也没力气再去忘记——遗忘是很费力气的，尤其是刻意的遗忘。
真陵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瞿父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近乎痴迷地凝视着眼前人，手已经暗搓搓地从手腕往上挪到他的手背，打开一根根冰凉的手指，将他的手整个覆在脸上，他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滚烫，激动地微微发着抖。
真陵疑心戒心甚重，从不让人随意靠近，就是多看他一眼，他也能用毒辣的目光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作为警告和报复。即使，他有时会对他有些轻挑的行为，那也是在棱刺尽张的前提下的一种把玩，如同对猎物的逗弄。只有在无妄海的时候，他在他面前有过不设防的时候，那也是因为他身体和魂魄分离，不会对他形成任何危险！像现在这样，他的手触摸着自己的脸，却没有吹胡子瞪眼，甚至还从他向来以笑伪装的脸上看出了困惑和柔弱的表情。
然而真陵的这样的反应并没有让他感到开心，反而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慌。
“我想起那些……”他一笑:“不管你用的什么手段，我不计较了，你说你不恨我，我也姑且信了。”真陵声音轻若夜风:“说来，除了遭上我这么个心肠歹毒的，也没什么人再给你苦头吃过，你对我……”真陵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瞿父接过话:“是，除了你，没人给我苦头吃过，可，除了你，也没人给我点过一整个海子的莲灯，他人畏只我眼中风雨，是你驱散我心中荒凉，你让我变得像个人，有七情六欲的、有心跳有温度的人，知恨为何，亦知爱为何。”
真陵翻了个白眼，想说:“也是我剥了你的皮把你囚禁在无妄海底的，小东西爱好很独特啊！竟然喜欢被虐么？握住他的手靠近他，瞿父触花低头，真陵倚窗抬眸，隔着一扇窗，两个人却是前所未有的亲近，一指鼻息，一念心跳。
“真陵，有时候我会想，我来世上这一遭，或许就是为了遇见你的。”他抬手摸着真陵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上扬的唇角，眼睛深深得望进他的眸子里，声音低沉得像是在灌迷魂汤:“你不让人窥探的梦境里，也是封着将我分魂这件事，真陵，告诉我为什么你如此在意这件事？你杀戮无数，什么样的狠手段没有用过，也不见你记着念着，偏偏这件事，你却始终耿耿于怀禁如逆鳞，到底说来，在海底你也没怎么给过我苦处，后来也是你故意泄露了消息给独苏，丢了鞭子在公子山上，她才能来救我，我才得以离开重回天上，后来你就躲着我了，和公子山那起子人终日厮混，我想见你一面都难。真陵，你我之间累累仇恨，种种误会，皆是你一厢情愿，为什么呢？是因为太华生得比我早，因为他曾风云九天，看起来比我厉害比我可靠是吗？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幼齿神子，我保护不了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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