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言没想到谈慎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疤。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他逼着自己移开目光，装作没有在昏暗的灯光中发现这些痕迹。然而谈慎的怀抱太过温暖，像是所有的痛苦燃烧后的余温，只为他留下平静的一点光明。
他没办法控制思绪，只好在最后一刻死死抓住谈慎的手腕，拇指按在那条疤上，剧烈的心跳从腕间皮肤传到他指尖。
谈慎紧紧抱着他，低声道：“不会再有了。”
他将不再以伤害自己来确认自我是否真实，因为宋轻言就是他与这世界最好的确认方式。
*
夜深，灯光昏暗，两人静静依偎在床中央。怀里的人已经半梦半醒，谈慎轻轻掀开自己身上那一半被子，安静下了床，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两件衣服套上。回到床边，俯身把迷迷糊糊的宋轻言抱起来，走向浴室。
他一只手拖住宋轻言的背，另一只手从膝盖后方穿过，视线下落，正好看见对方的腹部。
暖黄色灯光之下，他隐约看见那处皮肤上有什么痕迹。
走进浴室，把灯打开，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团淤青。
宋轻言模糊感觉到有人在搬动自己，过了一会儿整个人躺在了冰冷坚硬的东西里，热水猝不及防地砸在他身上。
他猛地清醒过来，一睁眼，谈慎正蹲在浴缸旁边，拿着花洒无情地对着他淋。
谈慎此时活像无常索命来了，花洒水管就是那根铁链，他被吓得往后一缩，“你……你做什么？”
“给你洗澡。”
他试探着戳了戳对方手臂，“你确定不是想把我淹死，然后毁尸灭迹吗？”
谈慎视线从他的脸往下移，扫了腹部一眼。
宋轻言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捂住淤青，却被早就准备好的谈慎挡住了。
那地方已经不怎么痛了，所以他之前根本没想起来伤还没好彻底。
“那个……其实不严重，就是在街上遇见个疯子，上来就揍了我一拳。”谈慎的目光让他心虚不已，又补充道，“你放心，我揍回去了。”
他深刻铭记谈慎的打架风格，不知是不是潜移默化，轮到自己出手时也是能狠则狠，尽量不吃亏。
“所以说，你在电话里说的胃痛是假的，那会儿你刚受了伤，但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宋轻言被说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护。谈慎冷着脸探身往浴缸里放水，试了试水温，又一言不发地蹲了回去。
“你难道想看着我洗澡吗。”宋轻言试着转移话题，没想到谈慎真的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他刚松了一口气，半分钟不到谈慎就拿着衣服折返。
“洗完出来，老实交代。”
宋轻言心虚，心不在焉地洗好之后乖乖穿上谈慎的衣服，把浴室门打开一半，朝外面探了半个身子。
“我不想让你担心。”他做着最后的挣扎。
谈慎无情反驳就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一直这样等着他，“别自作聪明，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担心。”
宋轻言手指不自在地摩挲着门把手，心里有些焦虑。他低头沉默片刻，突然又躲进浴室，反手锁上了门。
他一脸茫然地站在镜子前，才发现自己竟然连衣服都穿反了。
谈慎在外面敲门，他装聋作哑。
他不想让谈慎知道自己的困境，如同以前谈慎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脆弱。虽然道理都明白，可换做自己，他就完全不想让谈慎也被卷进来。
“我数到三，你再不出声我就砸东西了。”谈慎还站在门口，语气不似开玩笑。
他倔着脾气不肯说话，然而越是不想让谈慎知道，就越心烦意乱。
“一……二……”
宋轻言定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牙齿咬得嘴唇发白。
“三。”
清脆的声音响起，什么被打碎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冲过去拧开浴室的门，“不能砸我的……”
他的胸像正好好地放在原位，地上的碎片来自陶瓷烟灰缸。
“你！”他一股子气没来得及收回去，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谈慎靠着墙看他，“站原地，别过来。”
一地碎片散落在浴室门前，将他围困，而他刚好光着脚。
“你的伤到底怎么来的，快说，不然就真砸你的石膏像了。”
他闷闷道：“你不会。”
谈慎避而不谈这个威胁的真实性，“我再数三声。”
宋轻言迈出一只脚想跨过去，吓得谈慎喝了一声：“回去！你疯了？”
他被吼得一愣，原本有胜算跨过去的，这会儿也没胆子了。
谈慎怒气冲冲走过来，伸出双臂把他抱了起来，从碎片上越过放到床边。
“这种事情其实和以前没什么差别，谁打了你我就帮你打回去。”谈慎道，“当初在学校打架，你还知道叫我去收拾烂摊子，怎么这会儿倒不敢了？”
宋轻言垂着脑袋了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不是不敢，我只是怕你觉得我过得不好。”
谈慎叹了声气，在床边坐下，把上衣拉起来仔细看了看伤势，抬眼问道：“我们之间没必要美化什么。很疼吗？”
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疼，又点了点头，“确实没必要。”
宋轻言双手抱膝，在床上缩成一团。
说吗？谈慎有权利知道的。
“和我父母有关……”他斟酌道，“他们可能是觉得我太碍眼，怕我翻旧账，所以跟踪了我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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