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美术展持续举办一个星期，但宋轻言没有第二次机会进馆了。他害怕会再一次遇见谈慎，暴露自己的过分关注。
很奇怪，答应下一次见面的人是他，回过头来却又犹豫不决。
宋轻言心神不宁地回了瑞城，到家之后才想起来，他和谈慎根本没交换联系方式。所以说好的病例没办法发过来，下周见面也没法确定是哪一天。
他颓然坐进沙发，对着面前的手机发呆半晌，最后还是妥协了。之前主动删掉联系方式，现在又主动给别人打电话，如果七年前的自己知道会有这一天，应该会骂他没骨气吧。
熟练地默出一串电话号码，拨出去之后又突然后悔，但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你好。”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谈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显得有些疲惫。
宋轻言不自觉揪着抱枕上的流苏，语气却冷漠，“我是宋轻言。”
对面沉默了两秒，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像是手忙脚乱地在确认什么，片刻后他听见谈慎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自己又睡着做梦了，”愣了愣却仍是不确定问道，“你真是宋轻言？”
宋轻言回答：“我不是，我先挂了。”
嘴上这样说，手机仍然放在耳边。
谈慎似乎终于确认了这通电话的真实性，无奈地叫他名字：“轻言。”
这声不带姓的名字让他耳根发麻，他扯着流苏，闷闷道：“我就想问问你周几来，我好安排时间。病历你直接带过来吧，这会儿不用发了。”
“你很忙吗？”那边问。
“对，”宋轻言默默算着自己下周安排，清闲得仿佛临近退休，但还是说，“我每天都很忙，档期排不开。”
谈慎似乎信了，“那我周六过来吧。”
“不行，我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周六不排班。”意思是还是要他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宋轻言这句倒是实话，但说出来仍然像赌气时候的刁难。
谈慎也听出来了，没有生气，也没有反对，一如既往地对他好脾气，“轻言，你直接定一个时间吧。”
那边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隔了一段距离，催促般叫了一声“谈总”。宋轻言瞬间反应过来，原来谈慎还在工作。
他突然就兜不下去圈子了，扯着流苏的手也停了下来，耳朵尖有点发烫。
“那就后天下午，你继续忙吧，再见。”他说话就匆忙挂断了电话，甩开手机，靠在沙发上思考再度迷茫的人生。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真的可以完全不出于喜欢吗。如果七年前是这样，那这次还会重蹈覆辙吗？
或者说，连他自己都变了很多。一个人在外生活了这么多年，好像也明白了一些复杂的感情，世上感情当然不只限于喜欢或讨厌。
*
周一下午，宋轻言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了医院。想给谈慎打电话让他直接来医院找自己，却发现对方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应该是刚好在飞机上。
他只好作罢，打算过会儿再试。
姜赫到医院门口接他，穿着一身白大褂。见到他一个人来还有些惊讶，“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他住得远，可能还要等一会儿。”宋轻言答道。
姜赫也没问住得远是多远，但直觉可能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人了，索性带着他往里面走去。
宋轻言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问道：“你们等会儿不会又打起来吧？”
“这倒说不准，”姜医生也有些失笑，“如果他主动打我，我肯定还是要防卫回去的。
他低声喃喃道：“谈慎以前不这样的……”
就算是暴躁好斗，也不会这样易怒，轻易就被点燃引线。
“要检查了才能知道，现在就别想太多了。”姜赫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你先在我休息室坐着等会儿吧。”
宋轻言愣了愣，出于避嫌还是婉拒了，“谢谢，但还是不用了，我在外面晒晒太阳。”
姜赫早料到他会拒绝，只摆摆手随他去，“那他到了之后你们来诊室找我。”
“好。”他笑了笑。
今天并没有什么充沛阳光，阴天，云层厚厚的。宋轻言在医院大楼旁的绿地里随便找了处长椅，坐下来等谈慎。
他在等人的时候想了想谈慎的病情，这人之前不肯吐露一星半点，而且还说已经治好很久了。如果是真的，那这次应该算是复发吗，前几年应该就开始被病情折磨了吧……怎么想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宋轻言想得出神，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他猛地拉回现实。是谈慎打来的，他一接通就听见对方焦急问他：“你在哪儿？办公室门锁着的。”
他这才惊觉自己忘记给谈慎打电话了，没顾上对方反应过度的语气，解释道：“我已经在医院这边了……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对不起。”
“别……”谈慎听见那声对不起之后脱口而出，但说了一个字就噤住声，半晌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就过来。”
谈慎到医院的时候离挂断电话不到二十分钟，急匆匆走进来，看见宋轻言之后才放慢了步伐。
宋轻言起身走过去，看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没忍住说了一句：“这么着急做什么。”
“怕你又……”依旧是下意识的一句回答，虽然谈慎及时闭嘴，但宋轻言还是猜出来了他想说什么。
——怕你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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