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轻言印象中，这是谈慎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脆弱。他被谈慎抱着，心里却在想，如果这第一次发生在七年前就好了。如果谈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你不能走”，而是“我觉得痛苦”，或许他就真的不走了。
他感到难以接受的并不是谈慎把他当做希望，真正让他心灰意冷的是，他只是一个希望。
一片寂静中，他听见谈慎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虽然郑重，但已经失去时效性，说出口的人愧疚，听的人觉得疲惫。因为时间早就替人遗忘了一些事，原谅也就自然而然不再那么重要。
何况宋轻言向来不怎么记仇。
他们两人现在所处的境地，如同站在一个路牌旁边，往不同的方向走就会有不同的结果。但无论是哪个方向，背道而驰或者并肩而行，都是一条完整的路。
至少谈慎这句道歉把他们往好的方向推了推。
宋轻言拍了拍谈慎肩膀，“有人来了，快起来。”
谈慎信了他的话，从他怀中起身。朝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望了望，有些不高兴。
“你骗我。”
“不骗你的话，你不会拉着我在这儿待到晚上吗？”宋轻言冷静陈述事实，后退一步，“我要走了，你送我出去。”
谈慎敏锐地感受到氛围在好转，抬头问道：“你是不是变了？”
变得有些恶劣。
宋轻言瞥了对方一眼，“你说的什么废话，我只是怕自己……迷路。”
说完立刻心虚转身，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见了身后紧跟着传来脚步声，于是又放慢了步伐。
越往外走，日光洒下得越多，热闹世界重新进入眼帘。身后的秘密基地就要远去，再往前迈一步，似乎方才的隐秘世界就会彻底消失。
“宋轻言。”谈慎在此时突然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怎么了？”
谈慎认真看着他，“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雨夜的那句话此时又问了一遍，却显而易见地更加紧张。
宋轻言这次没再质问，反而低头想了想，再抬眼时最外围那道心理防线已经卸下。
“可以，如果你愿意让我了解一些事情。”
谈慎脸上闪过和七年前一样的戒备慌乱，但片刻后平静下来，问道：“什么事情？”
“你下周来瑞城找我，跟我去医院做心理诊断。”宋轻言毫不委婉地说了出来，他不想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面遮遮掩掩。
“不用了。”谈慎回答得很快。
他下意识反驳道：“你可以不用这么排斥，心理检查和咨询都是很寻常的事。”
谈慎等他说完才缓缓道：“不是你想的这个原因，我几年前就已经确诊了，下周去瑞城我可以带上病历，如果你需要的话。”
“确诊？”宋轻言脑中嗡的一声，他原本抱有不小的希望，觉得谈慎或许是压力太大，却没料到残酷事实来得如此之快。
他张了张双唇，轻声问道：“确诊结果……是什么？”
谈慎风轻云淡，甚至对他安慰地笑了笑，“别紧张，已经治好很多年了。”
宋轻言不敢相信这句话，语气低沉了一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又问了一遍：“确诊结果是什么？”
“你先回去，”谈慎叹了一口气，“我怕你知道之后就赖在这不走了。”
“谈慎你能不能严肃一点……”宋轻言急得有些慌乱，被他不当回事的态度气得不轻，但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谈慎继续道：“虽然我很乐意，但是我不希望你是以这个理由留下来。”
“我……”他彻底败下阵来，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回去之后我就把病历拍下来发给你。”
谈慎伸出手想摸摸他脑袋，却又突然反应过来，只好收回手无奈道：“配合一点嘛。”
宋轻言不自觉抖了抖，愤愤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别用这种语气哄我。”
谈慎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却像是在笑。
“既然你现在没什么想说的，那我走了，”他看了对方最后一眼，装冷漠的样子比小时候更令人信服一点。
谈慎紧跟着走上去，立刻被宋轻言威胁，“别送我。”
他停下脚步，拔高音量对着背影道：“下周约好了啊，别反悔。”
宋轻言没回头，只是一句小声的嘀咕传到了他耳中。
“二十七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稳重……”
二十七岁的谈慎站在原地，看着二十四岁的宋轻言越走远。
同样的深秋季节，太阳还保留着七年前的温暖，在相隔遥远的两人身上都洒下了一层柔和的光。
*
深秋的风从车门缝隙中涌进来，谈振鸿一边下车一边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从瀚海大楼门口到内部电梯距离很短，他身上衣服的厚薄向来与气候无关。
谈振鸿这次没有去总裁办公室，新来的执行总裁才是他此行目的。
远远地就看见办公室大门紧闭，他没停顿，直接拧开门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申景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背对着他，听见有人破门而入之后也没有任何动作。
谈振鸿停在门边，随手拨弄着腕表，“上班时间睡觉？”
依旧没有动静。
谈振鸿再开口时已经有些许的不悦，冷冷道：“申景。”
名字仿佛是一个开关，椅子上的人终于不再耳聋，带着靠椅一起转了过来，神情有些无辜，“原来是董事长，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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