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有一个新的来访者，宋轻言出发地比往常都早，准备赶到办公室熟悉一下资料。
他之前接到预约时简略看过那份资料，来访者患有人格障碍，已经确诊了大半年。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同时，也想每星期来他这里定时做心理咨询。
宋轻言刚毕业一年多，咨询室刚起步，经验也不足，但他还是想抓住机会，尽自己努力做到最好。
他提前一小时到了写字楼，刚好八点。从电梯出来之后低头在公文包里找钥匙，刚走没几步，就感觉到前方站着一个人。
顿了顿，抬起头来看见了在门口等他的谈慎。
自那个雨夜重逢之后只过去了两天，宋轻言原本以为自己话说得很清楚，谈慎也就不会再出现。却没想到这人直接找到了他的办公室，在这里守株待兔。
因此他语气完全称不上温和，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看来我猜对了。”谈慎没正面回答，看得出不仅松了一口气，还发自内心地庆幸。仅仅因为他的出现，眼底就漫出止不住的笑意。
和以前相比也太容易感到开心了。
宋轻言今天戴了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得像个学者，镜片后的眼神却有些冰冷。
“请你离开。”
他绕过谈慎，开了办公室大门的锁，反身关门时却被拦住了。
一只手卡进来把住门扇边缘，宋轻言心里一惊，反射性地往回收力，以免压伤那只手。反应过来之后却有些对自己生气。
“谈先生还想做什么？”
客气疏离的称呼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远，谈慎眼底的笑意在他这番举动之后已经消失无踪，情绪从顶端跌到谷底。片刻后又收敛起黯然的神色，轻声道：“我就在外面等你下班。”
宋轻言垂下眼睫沉默片刻，却松开把住大门的手，低声道：“想说什么进来说，说完早点走。”
他转身朝里面走去，像是根本不在乎谈慎的反应。
从外间的待客室进去之后就是一个小客厅，客厅里布置很简单，柔软的地毯中间摆了两张沙发一张矮几。阳光从玻璃窗洒下，室内光线明亮却柔和。
宋轻言穿过客厅，走进了左边的一个房间，门没关。
谈慎心有所感跟着走了过去，停在房间门口。
里面像一个书房，书柜里摆放着他看不懂的专业书籍，办公桌的上文件摞了厚厚一沓。宋轻言正在认真翻找资料，只当他不存在。
这一刻谈慎才真正觉得宋轻言长大了，不再是他记忆里的小朋友，不会再对他露出毫不设防的一面。
他们两人变成了两个互不相干的个体，两个相距遥远的独立行星。
宋轻言把属于今天上午来访者的资料抽出来，翻开第一页之后突然抬头道：“需要我给你倒杯水润润嗓子吗？”
谈慎在讽刺之中一厢情愿地觉出玩笑的意味，扯了扯嘴角。
“你大学时候修的心理学？”
“对。”宋轻言在椅子上坐下，打开工作电脑，显然打算就这样一心二用。
“为什么？”谈慎接着问。
明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他却很久没说话，等到室内安静得过分之后才抬眼道：“没有为什么，我喜欢。”
谈慎与他对视，却觉得这副眼镜很是碍眼。电脑屏幕的光倒映在镜片上，遮住了宋轻言的部分眼神，以至于他分不出这句话是真是假。
他有些焦躁，离开门口朝里面走了几步，站到办公桌跟前。之前决定好的循序渐进在此刻失了效，那种焦躁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引诱他冲动。
宋轻言察觉出谈慎神色不对劲，轻轻喊了他一声：“谈先生？”
谈慎回过神来，又问他一个问题，声音刻意压制得轻柔：“怎么戴上眼镜了，什么时候近视的？”
他们七年没见，身上有太多改变，宋轻言不可能把每一件事都详细说出来。他用食指关节抵住镜框，轻轻往上推了推，“如果你想说的都是这样无聊的问题，那就请你不要再打扰我工作了。”
宋轻言没抬头，谈慎噤声没回答，他也就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了。但没料到谈慎突然俯**来，伸手抓住椅子扶手猛地把他拉近，两人之间只隔了一线距离。
他一瞬间忘了呼吸，愣愣看着谈慎靠近，视线在自己脸上徘徊，最后凝视着他的双眼。
他找回理智，伸手把人往外推，不悦道：“谈慎，你适可而止。”
下一秒，谈慎轻巧取走了他的眼镜。睫毛被指尖不经意拂过，惹得他眨了眨眼。
谈慎重新站好，瞥了一眼那副银框眼镜。
“度数不高，室内没有必要戴。”
宋轻言屏住的呼吸终于恢复过来，他抬手一指门的方向，冷冷道：“请便。”
谈慎没再纠缠，转身就走。
“眼镜放下。”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装傻，气得声音都变得有些不稳。
谈慎顿了顿，终究还是把眼镜放回桌面，走之前补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宋轻言等人走后，一下子颓然靠上椅背。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是如何被知晓的，也不知道如今的谈慎又想做什么。然而自己的生活好不容易恢复成平静无波的样子，就又被打破了安宁。
资料上的文字映在眼里，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却在谈慎出现后不由自主地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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