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言发梢在滴水，一双微微睁大的眼睛里还留着从外面带进来的水雾。
伸出去的手仍停在半空。
青年渐渐和七年前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轻言……”谈慎不自觉把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扰乱这一场梦。
宋轻言被这一声轻唤点醒，仓惶收回手，眼神四下躲闪，一转身逃走了。
谈慎在原地出神般伫立片刻，没等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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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到商场门口，宋轻言正要往雨里冲，他赶紧上前不假思索地抓住对方手腕。
“宋轻言！”
这一声终于不再犹疑，迫切又肯定。
两步之外就是雨幕，宋轻言侧着身子，垂下眼不肯面对他，却也没有再逃开。
温润的嗓音响起，却比记忆中冷漠，“谈慎，你抓疼我了。”
谈慎被烫到一般松开手，指尖在空气里蜷握，想捉住什么却没能捉到。
“对不起，”顿了顿，又试探问道，“你别走，我去给你买一把伞，可以吗？”
宋轻言终于抬眼与他对视，想说的话却都堵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唇，最后只是一言不发。
谈慎见他没拒绝，急忙道：“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转身向超市里快步走去，走出几步后甚至还回头看了看。宋轻言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过，只是望向了一旁的雨幕。
谈慎加紧步伐，把刚才看上的灰伞买了回来。
走到一楼大厅时，远远看见宋轻言安静地站在门口等他，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地，脚步也随之放慢。
宋轻言长高了很多，比他矮不了多少，轮廓已经是一个俊逸的成熟男性。五官也舒展了一些，眉目间比少年时更加沉静稳重。
是他无数次想象过的模样，但比他苍白无力的想象还要好看许多，让他一瞬间想起沾了寒露的春枝。
他走过去将伞撑开，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礼貌地让出伞下一大半空间，道：“需要我送你吗？”
虽然是问句，但两人之间只有这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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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言微微蹙眉，像是拗不过他的坚持，走到了伞下。
两人走出商场，沉默地穿过前面的广场，宋轻言突然出声：“右边。”
谈慎照做，陪他走上了右边的路。
伞说不上很大，要遮住两个成年男人有些费劲，何况他们现在隔得很远，中间空出了一条鸿沟。两人的肩膀都被雨水淋湿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都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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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谈慎发现的，他从滔天卷地的强烈情绪中抽身，望了望伞的那道边缘，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伞倾了过去。
一直安静着的宋轻言像是感觉到了，倏然抬头看向他，有些无奈，“你不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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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慎心里被划上一道，面上却笑了笑。经过这七年，他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掌握这门技巧了，怎样在该笑的时候提起嘴角，让别人看不出他的牵强。但这次不一样，无论宋轻言对他是什么态度，他恐怕只会感到庆幸。
“对不起。”
虽然礼貌地道了歉，却实在听不出给人造成困扰的自责，伞也照样朝那边倾斜。
宋轻言停住脚步，谈慎愣了愣，迈出去的半步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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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我可以打车回家，不麻烦你再送了。”宋轻言说得委婉，但态度坚决。
谈慎被下逐客令，虽然很想看看宋轻言如今的生活，却还是忍耐下来。
“等你叫到车我再走。”
宋轻言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然而他忽略了雨天打车的难度，两人站了好一会儿，却没看见一辆空车。
谈慎原本配合地不发一言，却在第四辆出租车过去之后突然开口道：“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不问工作，不问感情，不问他现在如何，偏偏贪图着下一次见面。
宋轻言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我……过得很好。”
谈慎没理会他话里是真是假，仍然问道：“我能再来见你吗？”
“你见到我又能怎样呢？”宋轻言轻声质问，“你确实变了很多，但我也一样。”
时过境迁，什么都改变了，没有人能一直是无所畏惧的少年。
远处驶来一辆空车，宋轻言拦下，在谈慎愣神的时刻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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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宋轻言的车逐渐远去，汇入了渺小普通的城市流光中。而谈慎握着那把深灰色的伞，无言地站在陌生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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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慎赶回堇城时已经凌晨四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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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已经在身上干透，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个干净，打开淋浴站到花洒下面。
浴室里升腾起薄薄的雾气，他在水流冲刷中睁开了双眼。今夜整个人在极端中波折跌宕，他已经三四年没让情绪脱离平稳的曲线了，此刻旧势头几乎要重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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