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凌乱地堆着几匹绸缎，在烛火的映衬下徇烂鲜艳，晃得人眼花。之前去书房请姜越泽的小丫鬟香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去，紧咬着唇，预备忍受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浅桃红水蓝镶边的小夹袄衬出世子妃婀娜的身段，鬓边的点翠流苏钗颤颤巍巍，沉甸甸压在发髻上，似乎随时都会滑落。她纤细修长的素手紧紧拽着柔纱的帕子，眼睛盯着地毯上的缠枝牡丹出神，好似没有听到丫鬟的回话。
身旁立着的一个碧色春衫大丫鬟轻轻对小丫鬟点点头，小丫鬟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就在小丫鬟刚刚打起帘子的时候，一声巨响吓得她猛然回头，怔怔得一动不动。地上杂七杂八的绸缎散落着，组成一幅精美的画面，可是炕上的女子一脸肃杀的表情与这一切一点儿都不协调，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眼角滑落的水光。
香云一时发懵，不知道现在自己是该上去收拾屋中的残局呢，还是赶紧避出去。
大丫鬟暗自对她摆了摆手，她心领神会，慌乱得溜了出去。
大丫鬟名叫柳眉，因为她天生长的柳叶弯眉，主子便赏了这个名字，是跟着世子妃陪嫁来的。一开始不过一个二等丫鬟，如今上边的大丫鬟出去了，世子妃就提了她上去。
她平静地蹲下身子，一样样拣起，手脚麻利却不失优雅。
“还要这些作什么？”世子妃虽然说着狠话，可谁都能听出来她语气中的萧索和荒凉。
“娘娘又说气话了，娘娘才宝贝得什么似的，虽然不知道是哥儿还是姐儿，可不管哪一个，王妃娘娘都满心期待着呢，世子爷更不必说了。”柳眉最了解自己主子的性子，要强好胜，尤其把世子爷看得太重，世子爷一丁点儿动静都会自己思量半天，其实这又是何苦呢。偏偏世子爷性格独立强势，最厌恶别人对他指手画脚，连王妃都难得去管世子爷的事儿，娘娘这样，不是自己招不痛快吗？
世子妃猛地伏在炕桌上，手握成拳捶着炕，口里怒道：“你别安慰我了，我还能不知道他么，我有了身子，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去了别处，他心里对我可有半点情意？”
柳眉将绸缎抱到了一边放着，含笑劝道：“香云只说世子爷要去那里，并没说其他啊。或者世子爷听说早上的事，正生楚姨娘的气呢，过去喝斥教训几句，回头就来看娘娘了。娘娘肚子里的可是世子爷的孩子，他还能不在意，娘娘莫要想差了，倒摆脸色于世子爷瞧。”
这话说得世子妃心里好受几分，可面上依旧恨恨说道：“我什么时候敢摆脸色给他瞧，他一来，我哪次不是欢欢喜喜的伺候着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说，而他，何曾给过我好脸色，连个笑容都难得。”
“瞧娘娘说得，世子爷就是那么个性子，便是在王妃跟前还不是如此。可他待娘娘的心意咱们都看在眼里呢，从前几个姨娘的事，也不见世子爷发作娘娘啊，显见的是心里有娘娘的，才会对娘娘这般放心。”世子爷对世子妃上不上心柳眉不敢保证，但她明白，只要世子妃这口气不消，她们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想起自己对之前几位姨娘的安排，姜越泽都没有说一句话，世子妃重欢欣鼓舞起来。他们毕竟是少年夫妻，这些年来，他们从没红过脸，姜越泽更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算起来，也是好的了。
可一想起楚芊芊，她就满肚子的不舒服，再想到姜越泽跟别的女子亲热，她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世子妃等了一晚上，姜越泽也没回来。不过姜越泽离开那边回了书房的消息她却是知道的，可是这中间那里要过一次水，这又叫她心有疑虑。
直到清早，姜越泽才回房，默默地喝了一盏茶，才道：“我已经命人送楚姨娘去庄子里住段时间，吃用的东西你叫人多备着写，万不可亏待了她，往后让人每五天送一次东西过去。”
闻言，世子妃是满心惊诧，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又不解姜越泽这是何意，笑着问道：“楚姨娘是要去住上个把月吗？”
“她要是住的好，多住几日也无妨。你现在不同以往，若忙不过来，让妹妹多帮着些吧。”他扫了一眼对面女子温煦的笑脸，心中一阵黯淡。是不是，每个女人在自己夫君面前都是一个模样，换了另外的人，又彻底变了另一个模样。
世子妃虽然不明白姜越泽为何要送走楚姨娘，但想到往后她离姜越泽远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即笑道：“爷放心，妾身会料理好的。下个月就是周家郡主出嫁的日子了，咱们这边的礼，是不是依照之前四小姐出嫁的例，还是再添一点。”
平日人来客往的事世子妃都是自己做决定的，唯有周家那边的事，她都会照例问姜越泽一句。
姜越泽想了想，回道：“再厚二成吧。听说端午那天，宫里可能会办得比往年隆重些，你预先备着，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是，妾身知道了。早上做了爷爱吃的绿梗米粥，爷要不要一起用一点儿？”她柔声说着，心顿时提了起来。
姜越泽却是放下茶盏，起身说道：“不了，你自己用吧，我约了人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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