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显然听不进去这些话，敢筹划谋逆夺位这样的事，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的心思坏到了何种地步，可想而知，哪里有崔长陵所说的那样轻松呢？
广阳王如今是按兵不动，但他们也无从得知，他有没有在筹谋别的，谁知道崔长陵这一去，会不会是自投罗网，再也出不来了。
王羡担心他，绝不肯眼看着他以身犯险。
她如此想着，越发把整个人挡在崔长陵的脸前，又上了一只手，抓了崔长陵的左臂：“我陪夫子一起去！”
她着急忙慌的，那种情绪外露是作不了假的。
温祈道环着自己的双臂，饶有兴致的看了半天，眼底生出许多的玩味来。
这次见面，他的所有心思都在襄阳的事情上，还有崔长陵的安危上，旁的人，别的事，他不大放在眼里，几次见崔长陵收在门下的小弟子，他都匆匆扫过而已，虽说也说过几句话，一起商量过几件事，但他的心思不在这儿。
然而今日再细看下来……
他想起那些传言，猛地倒吸了口气，眉头也往一处拢了拢，三两步上了前去，一抬手，压在了王羡的腕子上，却突然有那么瞬间愣怔，又定睛望过去，大约觉得不合适，收了手，重又背在身后：“叫他去。”
“温夫子……”
王羡的声音是无力又无奈的。
连温祈道都这样说，都要放崔长陵去广阳王府，她还怎么拦着呢？
她原本还寄希望于，温祈道能够帮她拦一拦，不要放崔长陵去冒这个险，横竖到了如今，萧佛之已经不足为惧，朝廷再又什么旨意下达，都与他们无关了，他们如今最好的做法，就是尽快离开襄阳，退到安全的地方去，等着陛下的旨意，至于广阳王……
王羡记得，当初崔长陵说过的，他虽然带着陛下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来襄阳，可即便是查有实证，他也并不敢随随便便就地处决一位王叔，闹到最后，广阳王究竟要怎么处置，仍旧要请陛下圣心裁决，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既然如此，今日又何必多此一举，要专程到广阳王府去见这一面呢？
王羡无力地垂下手，也低垂下了头，往旁边侧站过去，把路让开了。
她那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崔长陵真想把人搂进怀里，恨不能揉进骨子里去，可是不行，夫子在一旁站着，他只能克制。
他深吸口气，从王羡身旁过去的时候，稍稍顿一顿，一抬手，还是把手落在了她肩头：“真没事，别怕，在驿馆陪着夫子。”
她说好，是瓮声瓮气的，却再也没有抬起头来，甚至不肯目送他出门去。
直到崔长陵的身影彻底消息在驿馆门口，温祈道才摇着头往长椅上坐下去，左手握了拳，又只有食指未拢，微微弯曲一些，在面前的桌案上一下下的轻点着，发出的声声闷响，全都敲在王羡心头。
她噘着嘴，坐过去，这时才肯抬眼去看人：“温夫子，您为什么不拦着呢？我不懂……”
“你不是不懂，只是关心则乱。”温祈道横过去一眼，越发眯起眼来，“你跟在不问身边这么久，他对你可以说是赞不绝口，欣赏不已，你要是个糊涂愚笨的，他不会看得上你的。”
王羡此刻顾不上害羞脸红，也顾不上什么窃喜，这话入了她耳中，不痛不痒的，她只是平淡的哦了一嗓子：“那就当我是关心则乱吧，可我真的不明白，萧佛之已经动身入京了，襄阳的一切，他都撂开手不管了，然后呢？广阳王会做什么，能做什么，还有关系吗？没了亲王殿下，没了萧佛之，广阳王的左右臂膀，哪怕不是全折了，至少也叫他伤筋动骨，咱们现在最该做的，难道不是安全的退出襄阳，把这里的一切，交给陛下处置吗？”
“你说的也不算错，只是不问会想的更多些——”温祈道拖长了尾音，把目光望向门口方向，“他是奉旨到襄阳来的，今日不去见过广阳王一面，他便不算是当好了自己的差事。也许你了解他，只是并没有那么彻底的了解。你从前在书册上读不问，后来从你父兄口中听不问，再到如今，跟在他身边儿，实打实的用眼看不问，但你真的最明白，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吗？”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回头看去，王羡果然怔怔的，人已然呆住，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三言两语就能糊弄住，其实有些事儿，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事实上这一去，到底能不能回来，他也并不是就十拿九稳了，要真的给广阳王扣住了，又怎么说呢？
只是这话不能说，方才王羡那样拦着崔长陵的模样，温祈道是全都看在眼里的，自乱阵脚的事情，他从来都不干。
温祈道抿唇想了须臾：“他应该还有很多话，想问清楚，你今天不叫他去，他一辈子都把这事儿放在心里，早晚想起来，这都是未了的心事。”
王羡啊的低呼出声来，却再一言不发了。
这些她全都没想过，她只是担心崔长陵的安危而已，却忽略了，也许在崔长陵的心里，这件案子，并没有到此为止呢？
在她刚刚接到圣旨，要到廷尉府赴任的时候，崔长陵就教过她，凡事该求一个真，那个真，一定要最真实的，最真切的，剖开了一切表面模糊的东西，看的最透彻，那是她该做的，事实上，也是他一直想做的，可是她忽略了……
悲伤染上王羡的双眸：“您说得对，我还是不够了解，历练的少，经历的事儿也少，今日只是一味的担心，怕夫子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却从没有想过，在夫子的心里，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反手摸了摸鼻尖儿，突然就站起了身来，倒把温祈道吓了一跳。
温祈道一拧眉：“你要做什么？”
王羡突然就笑了，平和的笑容挂在脸上，嘴角的弧度弯弯的，好看极了：“我到王府外去等着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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