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定论
“依你所说……”庾子惠反手摩挲着下巴，沉思了很久，“这些年，倒是真没听说过萧明山和什么人往来密切的，但事实上，他和萧佛之，也是不怎么走动的。”
谢潜横过去一眼，他这么多年果然并不是老实本分的。
那头王遥之咬碎了一口银牙，恨不能张口啐他。
当初三郎回京的事情，他便有意无意的表现出过这副模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偏他又要做出一副闲云野鹤般的姿态。
其实这几年下来，他们这些人，对庾子惠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宇文舒心里也大概是明白的。
说到底，庾子惠身在高位，却又很少露面，得的恩宠从没有少过，少不了人家眼红嫉妒，至于他们这些人……他们最恼的，无外乎庾子惠暗中监视他们，调查他们。
大家原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谁比谁更忠心的，庾子惠的所作所为，委实得罪人，可是朝廷里，不就是要有这样的人，才能替他稳得住吗？
他有心开口调停几句，谢潜却已然先开了口：“臣记得，月初太后召了常山王殿下与王妃入京，后来要回去的时候，王妃身体不适，不能赶路，现下还养在京中王府。”
宇文舒说是：“你想叫萧大妇入京？”
“不单单是萧大妇，还有兰陵郡公。”谢潜指尖儿点在自己的手背上，如此反复好几次，才定了心神，“王妃与殿下成婚多年，也只得了一子一女，三年前县主因病去了，王妃为此还大病过一场——”
他拖长了尾音：“即便真如令贞所言，兰陵郡公不单单是刻意避开常山王与王妃，当初王妃大病，伤心欲绝，他夫妇二人也未曾往常山王府去宽慰开解，今次倘或常山王妃再遇喜，太后欢喜又担忧，下了懿旨，要传他夫妇二人入京相见相伴呢？”
“你是说……”
荀况倒吸口凉气，不得不说，这法子极妙。
常山王妃年岁不算小了，这个年纪上再有身孕，本就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加上当年县主病故，常山王妃伤心欲绝，也落下了病根，这元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们都是知道的。
太后膝下三子，到最后在身边儿的也就只有陛下一个，陛下又整日忙于朝政，不能时时侍奉在侧，每年倒还是常山王回京回的勤快，时常陪在太后身边，太后对常山王殿下，原就是当亲生的一样看待的。
如今要说王妃孤身在京中，传出了喜讯，太后把人接进宫里住着，合情合理，而王妃始终不能开怀，心中惦记爷娘，也想念爷娘，太后看不过眼，下旨将萧明山夫妇召回京城，再叫萧大妇入宫陪伴，如此一来……
“这样一来，便能牵制住萧佛之。他爷娘在京，便如同人质，他必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来日他既是谋逆叛臣，更是不孝之子，有他这样的人为广阳王出谋划策，鞍前马后，天下人也不会心服。”
其实这法子最万全，或许还会发生他们想不到的意外，但目下看来，这是最妥当的法子，也不必怕萧明山这些年不过扮猪吃虎，真把他放去了襄阳，才更叫萧佛之肆无忌惮。
且萧明山夫妇在他们手上，他们也就不必过分担心崔长陵跟王羡的安危……
只是真要如此行事……
王遥之愁眉不展：“太后本该颐养天年，此事若要这样办，少不了将襄阳的事情告诉太后知道，官家……”
这也正是宇文舒最犹豫矛盾的地方。
他的阿娘，前半生做皇后时，便不是太平世里的皇后，跟着先帝担惊受怕了半辈子，好容易先帝稳坐高台，江山安稳了，她舒坦日子没过上几年，又开始操心他们兄弟几个，等他们兄弟长大了，又变成了兄弟阋墙，到头来，三个儿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余下一个他，留在身边儿而已。
现而今做了太后，真是安生日子才刚开始，突然又要告诉她，广阳王在襄阳意欲谋逆，且他谋算已久，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然有了这样的筹谋，当年若不是废王自取灭亡，替他挡在了这前头，怕那时候便是江山动荡，一场大祸避无可避。
宇文舒不是不知道，谢潜的这个提议，是极好的，可便如王遥之所说的，这事儿得叫阿娘知道，且真等到萧大妇进了宫，还少不了阿娘从中周旋。
他下意识的抬了手，压在鬓边太阳穴处，很久都没有开口。
谢潜在等，这个时候，他不能再三的催促。
陛下最是孝顺的那一个，王遥之的话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陛下必须要自己做出决断来。
可是众人等了好半天，这朝阳殿中静谧的可怕，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宇文舒，仍旧没有开口。
他不是第一日做天子，犹豫不决是很少有的。
庾子惠深吸了口气，叫官家：“太后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这几年颐养起来，也不过是日子过的安稳了，实在没什么好叫她操心的，眼下出了这样大的事，事关朝堂安稳，江山稳固，太后本就该知道的——先帝在时，从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瞒过太后的。”
宇文舒抬了眼望过去。
是啊，先帝在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事情，是瞒着阿娘的。
他到底是心中有了定论的。
众人从朝阳殿离开的时候，王遥之显然不想与他们一道，便走在了最后面。
谢潜原本行的靠前，只是心里又惦记着什么事儿，刻意把脚步放慢了下来。
只不过这会子人也多，话也不好说上两句，方才御前他都没戳穿，现在当着人前他自然不会说，何况荀况那头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扯着什么闲话，他敷衍的应付着，后来荀况大概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也就不再同他闲扯，自顾自的出宫去了。
谢潜脚步越发慢，一直慢到同王遥之并肩而行。
王遥之下意识想躲开，却闪躲不及，谢潜闷声的质问，已经入了他的耳：“你私自派人盯着襄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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