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做尚书令
怪不得崔长陵会说，七年过去，还是要温祈道为他操心操劳了。
王羡有些不大能够理解，那种同生共死的交情走过来的人，经年过后，究竟能对彼此包容到什么样的地步。
可是她想来，当初郑度之把这样的功绩送到庾子惠手上，而庾子惠明知先帝对谢家的态度，仍旧欣然接受，那么数年后翻腾回来昔年之事，谢庾两家，总该有些许隔阂才对。
联姻是一回事，感情好是一回事，但隔阂总归有的。
先帝是不愿见谢氏还能稳扎稳打的屹立朝堂中，那庾子惠呢？既然是关系亲密，他总该为谢氏着想才对。
这份功绩，不管在他手上，还是在谢汲手上，到最后，都是要算在陛下身上的，那他又为什么不能让给谢家？
不过崔长陵说，谢汲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和庾子惠闹翻，更不可能有撕破脸的时候，温祈道的筹谋，仅仅是给崔长陵留条后路而已，就怕他来日返京，再难立足，毕竟有了这位谢三郎君出面说项，圣人的心，自然而然的就会偏向崔长陵这一边。
王羡捏着他的手心儿：“那是我失言了。”
他低头看她，本来想抬手，怕她不好意思，其实心里也怕给夫子瞧见了，总之是自己心里发虚，就把手臂又缓缓地垂下去，只是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而已：“这没什么，你原也不知道这一层。”
她毕竟不是杀伐年间长大的孩子，不明白这些事情，是真的没什么。
王羡自己也不纠结这个事儿，见他情绪缓和，也能平静的与她说几句话，稍稍放宽了心，便也就松开了手：“那我们明天就动身去襄阳吗？”
崔长陵大概算了算时辰，浓墨这会子还没回到驿馆来，要即刻动身也不大行，毕竟县衙那里还有一个栾子义，总要再敲打他两句，才好离开南漳县。
夫子方才说会惊动襄阳——只怕他前脚提审冯启功，栾子义后脚就会去通知襄阳了。
于是崔长陵摇了摇头：“先见一见鲍护，让他派人到襄阳传个话，别闹出人命来。”
“他不会干的吧？”王羡下意识的拦了他一把，“你想啊，名册上压根儿就没有郑檀道的名字，他肯定是听庾侍中吩咐办事的，这想都不用想，你现在跟他说起郑檀道，我怕他来南漳之前，庾侍中特意交代过，不许你动郑檀道，他万一再坏了事儿呢？”
这一层崔长陵自然想得到，庾子惠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运筹帷幄，大抵如此，凡事他都要算计在前，既然要布局，那就不会叫棋盘上出现任何的偏差和意外。
关于郑檀道，庾子惠手上一定有他的罪证，也一定能想到，南漳只有冯启功松了口，郑檀道就无所遁形，而至于他会不会查下去……也许庾子惠会以为，他看着建康没动作，会放过郑檀道，不过凡事就怕万一，庾子惠应当是叮嘱过鲍护的，如果他要查郑檀道，那要想方设法的阻止他。
庾子惠跟着陛下这么多年，他身上有没有陛下给的什么特权信物，谁也不知道。
到了这种时候，崔长陵才不会去冒这个险。
他给了王羡一个安心的笑：“我不会跟他提起郑檀道，反正南漳有元祈的命案在先，我叮嘱两句，他也不会感到意外，再说我要动萧佛之，他拿我没办法，庾子惠是叫他劝过，但萧佛之的名字既然出现在这本名册上，那这个人动或是不动，庾子惠是没那么在意的。”
他既然这样说，王羡也就放下心来，前路未知，她纵有一万个担心，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
温祈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提审冯启功，又特意叫栾子义回避，襄阳怕是要动起来，如果郑檀道死了，线索就又断了，倒不是说不能顺势追查，但没了郑檀道的供词证言，要是常山王和裴季安真的出面去保萧佛之，只说这些东西不过是他们捏造出来，构陷萧佛之，那就又是另一场风波。
王羡心头颤了颤：“话是这样说，但还是不要拖的太晚，最迟咱们明天就动身吧？”
她带着商量的语气，实则话里话外是告诉崔长陵，如果有可能，即刻动身去襄阳，才是她目下心中所想。
崔长陵抬手揉她小脑袋：“叫夫子说怕了？”
她瑟缩了脖子：“也不是说怕了，就是不想再节外生枝。”她抬眼看他，满脸都写着担心，眼底是忧心忡忡的一片愁云，久久无法散去，“从我们来南漳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身陷漩涡中，我实在放心不下，一头是襄阳王叔，一头是凉州秦王殿下，后来这潭水越搅越浑，偏偏陛下又并不想叫凉州好，你夹在中间，来日回京，怕还要面对太后的问责，现在好了，又出了元祈的命案，还有郑檀道的涉案。这个雪球是越滚越大，你身上的麻烦，也就越来越多，我实在不放心，是真的不想再横生枝节，尽早查清楚，我们也好尽早返回建康城，远离襄阳的这些是非才好。”
他眼窝一热，胸口也是热流涌上：“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是说了，会小心处置吗？你瞧，如今还有了你送回家中给你阿兄的信，今日又有了夫子要送回去给子璋的信，等咱们回建康的时候，即便我真惹上一身的麻烦，不也还有你太原王氏和他陈郡谢氏出面为我说项吗？陛下是明君，会明白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其实真没你想象中那样可怕，再者说了……”
他拖了拖尾音，存了逗弄她的心思，一扬声：“了不起罢我的官，这个尚书令我不做了而已，那样倒也好了，我还能带着你四处走走，游山玩水，就只有咱们两个，你也不做什么廷尉平了，我也不做什么尚书令了，走到哪就算哪儿，多好。”
果然王羡一面害羞着红了脸，一面又与他着急：“怎么胡说八道的呢？你再东拉西扯的胡说，我可要去温夫子面前告你的状了！”
不做尚书令？
崔长陵若不做尚书令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朝廷用的心，王羡看在眼中。
她倒是有私心了，希望崔长陵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只陪着她，也只属于她，但是他不会开心的——她不会叫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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