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古怪
河南元氏毕竟是沉寂多年的了，如果不是当年元家动了这样的心思，可能在过去的这几年间，温祈道根本就不会留意到元家的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元祁……
温祈道不由自主的拧眉起来：“我不喜欢这个孩子，更为着这个孩子被教成这个样子，深觉河南元氏不过如此，简直是教子无方，在那件事情之后，和元家就没了走动往来，更没再留意过元祁这个人。你此时问我，知不知道元祁何时离开的河南郡，又为什么会离开元家，”他稍稍顿住话音，略一摇头，“我一概不知。”
崔长陵失望了一阵，原指望着夫子能知道些什么的。
温祈道观他面色不对，沉声叫他：“我听你的意思，这个元祁，有什么不对吗？”
他恩的一嗓子便接着去回话，自然也把先前妙玉楼初遇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宪之方才想起，是我忽略了的。那日见元祁，他举止动作如行云流水，却哪一桩哪一件，都不是使左手的。”
“这倒也说得过去吧。”温祈道再开口，目光已然转向了王羡，“他幼年时，是家中逼迫，迫使他练的如此的。从他跟我耍心眼子，你们也该知道，他对此事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既然如此，在数年后，他能够远离元家时，那些被迫养成的习惯，大约也会强迫自己改掉了。”
“可经年养成的习惯——”王羡抿唇，不再看他，反而去问崔长陵，“夫子问起元祁何时离开河南郡，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改了习惯吗？”
“是也不是。”崔长陵的回答模棱两可，“河南元氏多年来沉寂，上京朝堂中也再没有元氏郎君们立足之地，看在太后的份儿上，陛下仍给了元氏尊贵，却再不许他们家实权。我想知道，元祁是在多大的时候，生出了野心的。”
他说野心，温祈道立时明白过来：“你是觉得，从他远离元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追随秦王或是广阳王？”
“或者说，是元长庚希望他这样做呢？”崔长陵侧目过去，噙着笑反问了一嗓子，“夫子比我要了解元长庚吧？虽云游四海，可从来心系天下，昔年诸王夺嫡，夫子如何不焦心呢？元长庚是秦王心腹，夫子的眼中，真的从没看到过这个人吗？”
温祈道便笑了。
他说这世上最了解他的，莫过于他这个爱徒，说的一点也不错。
“南漳出事时，我其实真的有想过，元祁为什么会在南漳，又为什么会搅和到了这些事情里面来——”他拖长了尾音，又长叹了一声，“元长庚心思重，城府深，昔年连谢氏的郎君们都险些在他手上吃了亏，后来荀长安入廷尉府，在他手底下当差，照样没少叫他折腾，你们便可想见，这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我一直都觉得，他未必心甘情愿就这样沉寂下去，河南元氏当年是如何的风光呢？”
是啊，如何的风光呢？
虽比不上王谢庾荀，却也无人敢小觑，何况从陈年旧事来讲……连崔长陵自己都说过的，站在了陛下的对立面，与陛下为敌，却在最后全身而退的，只有元长庚，只有河南元氏。
这是先帝暗保了他们家，为了太后，更为了泰山羊氏。
元长庚怎么会甘心呢？从风光到落魄，好似只是一夕之间的事情，虽有先帝暗保下来，却再不负当年光彩，这叫他心中不受用的。
元祁这个孩子，早年间就已经被他拿来大做文章，在数年后，他会轻易放弃这个孩子吗？
“如果是元长庚授意，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温祈道合了合眼，“可怕就怕，一切与元氏无关。不问啊，元祁一旦出事，身世被查实，而他勾结秦王也好，广阳王也罢，总要被人拿到实证的，元长庚是疯了吗？我想他不会。他头脑算计与筹谋，绝不在你们任何一个人之下，当年离开朝堂，那是形势如此，被逼无奈，或者说，是成王败寇罢了。”
“您的意思，他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叫元祁留在南漳吗？”王羡疑惑不解，觉得他二人此时说话实在矛盾的厉害。
一面又怀疑元长庚，可一面又在心里否认这样的事情。
那念头一闪而过之后，立时又被自己断然否决掉。
像是犹豫，却更像是在为河南元氏开脱。
“你还小，也许不懂得运筹帷幄四个字。”温祈道轻描淡写一句话，显然没有打算与她多言，仍旧把话锋对准了崔长陵，“你却是知道的。夺嫡这样的事，他们都能筹谋的几乎滴水不露，当初一桩两浙决堤的案子，他们做的可以说天衣无缝，如果不是河堤决口，谁又能拿住他们呢？难道时隔多年，风光大不如前甚至已然落魄的元家，还经得起元长庚这样瞎折腾？他不会干这样的糊涂事的。”
“先帝不在了，太后……如果他要霍乱江山——”崔长陵深吸口气，“我记得当年斩琅琊郡公，又赶琅琊王氏离开上京，太后一个字都没有说，那之后，仍有诸多怨言。”
太后虽然也是个有手段的人，却终究是为娘的。
陛下和秦王都是她心头肉，原本日子平平安安的，秦王远在凉州，大家相安无事，哪怕心结仍在，也至少能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可是元长庚偏偏又要煽风点火，撺掇着秦王谋逆篡位，这于太后而言，就是大忌。
哪怕他投靠的不再是旧主秦王，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广阳王身上，这也是大逆不道，是要霍乱陛下的锦绣河山，太后又如何能容他？
王羡突然明白过来——如果换做她是太后，元长庚时至今日还不安分，还要生事，她是第一个要杀之而后快的，至于河南元氏，既已沉寂多年，那便索性如琅琊王氏一般，再不要死灰复燃了才好！
如果是连她都能想明白的简单道理，元长庚便没有理由想不通，他未必不敢冒险，却一定会精心筹划，又怎会这么快就把元祁暴露在了他们面前，且如今元祁还身遭不测了呢？
古怪，这其中实在古怪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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