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如出一辙
谢汲说了一大车的话，无非是怕谢拂操心宇文训。
他们兄弟在一起，不知说起过多少回，便是阿嫂们，也是念叨过的。
宇文训那是什么人？宇文聪的嫡长子，到什么时候都是秦王府的人，便是再掏心掏肺的对他，他也未必就领情了，何苦来呢。
但谢拂不听。
打从这孩子进京的第一天，她把这孩子护的紧。
宇文舒刚登基那两年其实有些冷面，朝上朝下，除非是见着谢拂，不然总没个好脸色，尤其在宇文训的面前，更端着严肃的模样。
谢拂那会儿便十分维护宇文训，眼下……
谢汲不免长叹出声：“孩子也大了，真受到牵连，就再也不是小时候那样的小打小闹。”
谢拂面不改色，仍旧噙着笑，唇边的弧度也没收起来：“三兄现在同我说话，也这样小心翼翼的吗？咱们是兄妹，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知道，为了训儿的事情，我也同阿兄们闹红过脸，可我并不是真那样不懂事。你们是为了我好，训儿他……他到底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跟我总归隔着一层，更何况秦王和陛下还有那样的过节。”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息，略顿了顿声，再开口时也无不感慨：“只是当年他初入京城，三岁的孩子，那是来做质子的。底下的人或多或少嘲讽他、欺侮他——”谢拂拖长了音，侧目去看谢汲，“三兄知道的，陛下对秦王始终是心结难解，宫里服侍的奴才眼明心亮，这个孩子进了宫，到底是个什么处境，他们清楚着呢。”
这话是不假，宫里的奴才只怕是这世上最精明能干的奴才了，主子们想什么，他们一猜一个准儿似的，遇上宇文训这样身份处境十分尴尬的进了宫的，明面上敬着这位世子爷，暗地里还不知道是如何，横竖不惹出大麻烦，也不会有人会为了宇文训出头而教训他们，陛下都不过问，谁还插手这些事呢？
是以谢拂的想法和做法，其实也不算有错，况且这宫里还有太后在看着……
从前她和宇文舒的那些事，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不痛快。
昔年先帝要宇文舒娶博陵崔氏女，那会儿宇文舒不是也不肯吗？虽没闹的如何收不了场，可那时候正是太后最身心俱疲的时候，还要看着父子两个争执，心里自然会把怨气撒在谢拂头上。
故而宇文训进了京，谢拂护着他，落在太后的眼里，也就全成了欣慰。
只是现如今嘛……
“你不能总拿他当孩子，他如今也不小了，也能独当一面了……”
说起这个独当一面，谢汲眼神便又暗了暗，显然是想起了京城近来发生的事。
而谢拂为着他乍然收声，侧目看过去时，发现了他神色有异，眼珠子略转了转，便想起来：“三兄想说先前徐家的事吧？”
谢汲感到意外：“你知道？”
她只是点头：“陛下并没有瞒着我。上回崔不问进宫回话，把这些都告诉了陛下，当天晚上陛下到含章时，就说与我知晓了。你大概也知道，出事之后长公主进宫闹过几次，不依不饶的，吵得我也实在头疼，却也拿她没法子，所以事情查明了，陛下便先告诉了我。”
“那你仍旧觉得，宇文训是个最天真无害的孩子吗？”
谢拂抿紧了唇角，沉默下去。
约莫半刻钟，谢拂笑着叫谢汲：“当年我有诸多成算时，三兄可嫌弃过我？厌恶过我？”
谢汲果然横眉冷目：“又胡说八道。”
她心头暖暖的，却又顺着谢汲的话往下说：“这便是了。那是自己的孩子，他做错了事，我心痛，也惋惜，想拉他回头，可三兄问我，是不是仍觉得，他是个最天真无害的孩子——三兄，他永远都是。”她侧目去看谢汲，“昔年废王被斩立决，太后曾召我到含章觐见。那时我所见的，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那只是一个即将失去亲子的阿娘，无助的、悲伤的、苦痛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谢汲唇角略动了动，谢拂立时便打断他：“我知道三兄想说什么。训儿诚然不是我生的，可他实实在在是我一手养大的。他或许和我终究不是一条心，可我却没办法眼看着他堕落。不过是非轻重，我分得清。陛下如果真的要训斥凉州，我不会出面求情，如果他要对训儿动手，我也不会苦苦相逼，逼他收手。”
“那你这是……”
“孩子做错了事，便要自己承担，可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孩子。”谢拂略歪了歪头，眼底澄澈一片，“他三岁入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惊恐和无助，那一眼便是一辈子，我拿他当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辈子也不会丢弃他。”
于是谢汲懂了。
她现在做的，和当年的太后，便是如出一辙了。
孩子错了，后果要孩子自己担待着，没有人能护着，也不会有人护着。
可是打从她心眼儿里，还是心疼宇文训的，就像太后一样会心疼宇文郅一样。
这是个犟驴，从小便如此，说再多，她改不过来。
如今已然这样了，再劝……再劝委实没什么必要。
谢汲先前抬起又落下的那只手，到底还是落在了谢拂的肩膀上。
他轻拍了两下，状似安抚：“你能这样想，我就很放心了，等回了家大兄问起，我们也不必怕你来日与陛下胡闹。不过事情也未必就坏到了这个地步，眼下也只是柳氏旧部囤聚襄阳城，未见得真的就……”
谢拂叫三兄：“何必劝我呢？秦王有着什么样的野心，你们心知肚明，河东柳氏昔年是废王旧部，如今还能怎么样呢？他能令那些人为他所用，在他麾下供他驱使，事情还要如何坏？三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我，有些事，不必遮遮掩掩，我全都能看得清楚明白的。”
她都这样子说了，谢汲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于是长叹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便再不多提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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