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亮起第一道晨辉时,麓水河的对岸,有船,逐水而至。
两岸绿草成茵,映着乌木色的船身,越发显得风景如画,撑船的人却毫无欣赏的兴致,依旧默然,只一心将船划至岸边,随即缓缓停了下来。
上岸,将船牢牢缚住。
回头看一眼船舱,他目光一闪,转身大步前行,暂且将船上的人留在这里。
微风吹动了他的衣摆,他微微垂眸,神色淡漠,轮廓深刻的五官分明带着几许冷意。
正是……刘过。
只不过,虽然依旧是那身古里古怪的装扮,依旧是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可是只看他那张脸,却让人感觉,他与以往似乎有所不同。
以前他向来以笑示人,稍稍带了些不正不经的调侃,但是今日的他却显得格外严肃。
就是因为那份严肃,让他与往昔彻底隔绝开来。
因为他那份严肃里,多少带了一些他以往从未有过的自矜之态,神态疏朗,光华自蕴,举止有度,令人情不自禁生出信任依赖之感。
一路上他并没有回头,径自穿过三十六道结界,走到关家祖屋前,伸手叩响了院门。
不过片刻,便有人前来应门。
他微微朝后一退,等到来人开了大门之后,才艰涩开口:“关老先生……”
开门的正是关海天,只不过他仿佛一夜之间,突然老了许多,佝偻着背,抬头看了刘过一眼,半晌后才说:“人呢?”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刘过静默了一下。
“带我去接他们回来。”关海天走出大门,却不小心绊到门槛,顿时踉跄了一下,刘过伸手想要扶他,关海天却推开了他的手,“我没事。”
刘过的神情有些迟疑,“地灵的伤势虽然重,但是我已经为他做过处理,如果慢慢调养,总是会恢复的,只可惜我却救不了……”
“我知道……”关海天点头,强掩伤痛,“昨日夜间,我所占的卦象上,已经显示出来了。”
断纹,大凶之兆。
“节哀顺变。”刘过语塞半晌,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多谢你送他们回来。”关海天佝偻着背,慢慢开口。
“应该的。”刘过的脸色很是难看。
“还有你,”关海天突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是不是……”
“或许同以前有所不同,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改变,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刘过缓缓摇头,“至于这改变是好还是坏,就更难以预计了。”
关海天又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开口了,刘过亦闭嘴,径直将他带到麓水河畔。
水平如镜,晨光偏移,初阳乍现,水面上一片浮光跃金,乌木色的船静静停置在水面之上。
关海天心下激切,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刘过陪他站在那里,同样默默看着那艘船。
半晌之后,关海天终于抬脚,朝它靠近,刘过先他一步上船,挑开船上布帘。
布帘之后,船舱之内,关海天一眼便看到了关灵儿。
她脸色苍白,胸前贯穿了两处血洞,此刻血迹已经干涸在衣服上,她闭着眼睛,如果不注意身上那片吓人的血渍的话,她看起来,更像是在静静沉睡之中似的。
关海天心中一酸,顿时老泪纵横,“灵儿……老爹接你回家……”
死别,从来都比生离来的悲惨,无论怎样,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但是这个世间,却偏偏有死亡,将一切希望打破。
刘过默默立在船首,目光深不可测,让人完全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关海天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转脸看向他,“是谁做的?”
“……成真。”刘过涩声开口,“我这一世的师兄。”
关海天脸上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他是谁?”
刘过看着他,眸子深处,仿佛有怪兽在水中不停激荡一般,“或许也可以说……他是千年前,嘉月法师的师弟慧僭。”
“为什么他要对灵儿下这样的狠手?”关海天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悲凉。
“可能是因为……我。”刘过的目光移向远处的水面,半晌后才回答他的问题。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只觉得肩上突然一沉,仿佛有什么重重的担子突然向他压了过来。
是因为他的关系。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回想了。
但是所有的一切,不论是他有参与的,抑或是没有参与的,却仿佛电影画面一般,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方便他随时倒带,重复观看。
关灵儿受伤,与他有关。
正是因为关灵儿的伤,地灵才会离开关家出来寻找萦夜。
而萦夜则在巧合之下制住地灵,让他替她跟成真动手,引开成真的注意力。
这样环环相扣,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他是因,成就这样的果。
关海天看着他,许久之后,唇角挑起苍凉的笑意,“原来如此。”
早就算出灵儿会有大劫,但是却没想到,会应在此时,更没有想到,所谓的大劫,居然需要用生命作为代价。
关家历经三十六代,代代除妖师均得以善终,没想到,唯独灵儿她……
“关老先生,走吧。”刘过对关海天轻声开口。
“……好。”关海天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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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维城内。
正午时分。
市中心广场一侧的休闲椅子上,坐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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