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拿起手机，给陈沫发去了微信。
高一芒觉得，陈沫对这个女人的感情，似乎有些不同一般。
陈沫离开之后，高一芒给阿花打了个电话：“我们想办法把花盆挪走吧。”
“那里很有可能被警察盯着，你们一去就完了。”电话那头，阿花说，“十一年了，他们即便查，也查不出什么。”
“今天是老头子的忌日，陈沫去了那里一趟，好像被警察注意了。”
“那个傻子！”阿花很生气。
高一芒第一次见到阿花，是在1992年的秋天。
那一年，高一芒两岁，那时候妈妈刚生下陈沫不久，身体虚弱，一直在家养身体。
没过多久，15岁的阿花就来了，当保姆，照顾这一家四口。
两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记忆呢？高一芒想。但是很奇怪，他非常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见阿花时，他被吓了一大跳。
阿花当时穿什么或者说了什么，确实完全不记得了，但是他牢牢记得阿花把他抱起来时，他近距离看见阿花的脸，就被吓得哇哇大哭。阿花的右眼眼皮往下耷拉，蒜头鼻，龅牙，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扭曲。在小孩子看起来，简直就跟动画片里的怪物一样。
她是一家卤菜摊老板的女儿，那个老板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巴不得女儿们早早出嫁，家里好少个人少双筷子，少费点粮食。早出嫁，也能快点给家里挣彩礼钱，攒起来好给儿子娶媳妇。
但是这个小女儿实在是丑陋，一生下来就如此丑陋，卤菜摊老板非常讨厌她。本来女儿就是赔钱货，这个还是赔钱货中最赔钱的那种，能嫁得出去才怪呢。
这个从小就被叫作“龅牙阿花”“丑八怪”的姑娘，在15岁那年，被父母打发出来当保姆。当时她穿着一身妈妈不要的旧衣服，那衣服有一种过时的时髦，不合身地挂在她瘦小的身体上，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可笑的小丑。
卤菜摊老板拎着她去见各个有意找保姆的雇主：“钱你们看着给，给她口饭吃就行。”他不指望这个丑八怪给家里挣彩礼钱了，只指望她少吃家里一口饭，少占家里一张床。
后来高一芒的爸爸把她雇了回来，没别的，够便宜。
陈沫和唐佑佳走进了派出所，值班民警问他俩的名字。
“唐佑佳。”
“陈沫。”
他俩分别回答了，然后拿出医院的单子，证明唐佑佳在之前酒店那群人的闹事中受伤了。民警调解了一会儿，让闹事的人赔医药费，并拘留了打人者几天。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陈沫和唐佑佳走出派出所，准备打车回酒店。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陈沫！”
两人一起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派出所里走出来一位胖胖的五十多岁的妇女，朝着他俩走过来。看起来不是警察，穿一身鲜艳的衣服，一脸笑眯眯，透着和气。
“刚才你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心想这不会是陈沫吧？长这么大了！结果人家民警问你名字，我一听，哟，还真是陈沫！”
“您……您是……”陈沫看起来有些迷惑。
“我是张阿姨，过去住你家对门，你忘啦？”
“张阿姨……您好……您怎么在这儿？”陈沫想起来了，这个阿姨过去就是住在他家对门，顿时心里一慌。他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和什么老邻居叙旧。
“我今天晚上回家，看见门旁边画了几个圈圈，心想糟了，肯定是被贼做记号了！所以就赶紧来派出所报案了，让警察跟我去勘察一下现场！年底了，小偷多，一定要提高警惕！哎，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了！”张阿姨快人快语，然后打量了一下陈沫，“啧啧，以前才那么一点点高，现在都这么高了！不过样子是一点没变！”张阿姨夸张地比画了一下高度。
“那是你对象吧？啧啧，漂亮！你们怎么了，来派出所？”张阿姨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唐佑佳。
“晚上遇见几个流氓，没事了，现在已经处理完了。”陈沫希望赶紧结束这场对话，说完就想转身告辞。
但是张阿姨完全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可惜你妈妈去世得早，不然看见你现在成家立业，一定很高兴！你哥哥呢？成家了吗？”
“他……还没有呢……”
“你们两兄弟都是好孩子！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啊！”张阿姨自来熟地拍拍唐佑佳的肩膀。
“你爸爸呢？后来回来找你们了吗？”张阿姨问。
“张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会儿还有事儿，得走了。希望您一切都好。”陈沫说完，拉着唐佑佳就离开了。
“你有个哥哥？”离开张阿姨之后，唐佑佳问道。
“对，有个哥哥，比我大两岁。”
“你……父亲，去哪里了呢？”唐佑佳问道。
陈沫瞥了一眼唐佑佳，感觉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犹豫不决，有些紧张。
她……应该是知道什么吧……
陈沫有这种直觉，他觉得也许唐佑佳知道的东西，还不少，比他想象的多；但是他不确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去世了。”陈沫说，他很担心唐佑佳继续问下去。
好在唐佑佳就此打住，没有再问了。
深夜的大街非常安静，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这种寂寥，陈沫再熟悉不过了。
唐佑佳打了一个哈欠：“很困，你不困吗？”
“那我们回酒店睡觉吧。”说完这句颇有歧义的话，陈沫有点脸红，不过黑夜里也不明显。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一时打不到车，在路灯下走了一会儿，影子拉得很长。陈沫看了一眼唐佑佳，觉得她心事重重。
她一张白皙得没有一丝粉黛的脸，碎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时不时扫过光洁的颈项。陈沫忽然明白了吸血鬼电影里吸血鬼咬住女人脖子那种隐晦的欲望感，他觉得自己全身冒汗，心脏狂跳不止，口干舌燥，简直想一头跳进深山老林里长满青苔的冰冷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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