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痕，他们一定是跟着血痕赶过来的。”赵友全停下步子，看着一道道血迹沿着车轱辘的方向流淌，眼神一暗，沙哑着嗓子说：“不要了！不能再带这些肉了！”
“不！全哥，我们已经丢了25头大肥猪了，这点肉也丢下，咱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赵友全也很无奈，但他得保证兄弟们安全。
“命重要，但是钱没了，答应儿子的新书包新鞋子就没了……”
“我媳妇嫁给我十年，为我生育了五六个孩子，上回我们一起在供销社看中了一套衣服，我答应要送给她的。”
“我爹早早嗝屁，我就娘一个亲人，她一个人养我长大，早年起早贪黑染了一身的病痛，我需要钱给她买药……”
每个加入工程队或者说养猪场的村民，都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
毕竟谁愿意将脑袋别在裤腰带，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稻香村的养猪场起始于饥荒年，赵友全同年龄段的几个年轻人，不想就这么饿死，铤而走险的进山打猎，幸运的是他们成功杀死一头刚分娩完，身体虚弱的野猪。
大野猪拿到黑市上买了，火速的分到大笔钱财，让几人的家庭得以缓冲，这才升起了继续进山的野望。
然而猎物又岂是这般容易撞见的，他们也没那那机会再度碰见分娩的野兽。
于是才升起把小野猪养大，再买卖的念头。
从那起，几人便走上投机倒把这条路子。之后陆陆续续有走投无路的村民加入，养猪场的猪也从自然繁殖收获周期长的野猪变成了几个月一茬，喜欢长大肥肉的家猪。
不过直到现在，养猪场的总人数也堪堪不过15人，除去突然罢工的陈亮王猛两人，现全员到齐也不过13人。
几年来，村民都是只加入不退出，加之泥瓦匠作为幌子，养猪场的秘密一直都得以保留。
所以另外两人的突然退出，才会让大家心生怯意。
“这样你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把血迹清除引开他们。”赵友全也理解大家的苦处，一咬牙便决定了。
“不行！全哥，你家有两个小子等你养，小磊学习好以后肯定能上初中高中，等着你挣学费。小志上个月更是差点没了，你还得好好照顾着。你让我去，我一单身汉，到现在也没娶媳妇，即便是被抓了挨木仓子，认识了你们这些兄弟，这辈子也是值了。”
“栓子你上次不是说，你叔帮你相中了一姑娘，就等着下完苗帮你娶回家吗？你年纪小，让我去，我就一骡夫，上没老下没小，年纪一大把，就是平时也只能帮着喂喂猪草，这辈子活够了。”
即便大多数人贪生怕死，听到又有人主动站出来松了口气。
胡玫却只看见勇敢站出来几名村民，谁不怕死？他们不过是想把生的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胡玫即对赵友全拥有患难与共的兄弟感到羡慕，又对这个时代感到悲哀。
“大家都不要争了，我去！我初来乍到，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即便是被抓到了我也能够推脱。”
胡玫说着也顾不得鞭子脏不脏直接别到裤腰上，开始解麻袋，把带着血水的猪肉一块一块的码在推车上，提着装了不少积血的麻袋转身准备走。
“不行！胡玫这件事跟你无关，不该让你冒险。”赵友全拦住胡玫严肃的开口。
“小表舅，你要是出事了，小舅妈和姑姥姥该有多担心？你昨天还答应帮小志捉泥鳅，小磊最是崇拜你了，你不能有事。在这世上，除了我父亲外，我就只有你们这些亲人了。何况，我胡玫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胡玫伸手握住腰间的鞭子，眼神坚定的凝视赵友全。
这世上真心把自己当做自家人的，除了父亲和莫寻外，就只有姑姥姥一家了。当然，父亲那方的姑奶奶叔伯那些只进不出白眼狼不算。
赵友全拦住胡玫的手臂一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泥瓦匠拉住。
“那侄女，这件事就麻烦你了，你多保重。”
“小表舅交给你们，让他别冲动。”胡玫对着众人抱拳，直接将几个石棉口袋拖在地上，任由血水顺着拖动轨迹流出，向着山林中而去。
“胡玫！”赵友全意欲阻拦。
“全哥，侄女说的没错！她才来一个多月，不可能参与咱养猪事件，即便被抓到也不会出问题的。”
“可是……”
“别可是了！张二牛那群人对她恐惧的很，你侄女不是个简单女孩。”
“我就是担心的这个，胡玫到底彻底的得罪了张二牛，现在张二牛成了红卫兵。罢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赵友全看着胡玫快速消失的声音长长一叹，又是愧疚又是担忧。
且说张二牛等人顺着血迹跟了上来，发现这血迹越来越浅了。
“这雨越下越大，血水都被冲散了，大家不要着急，看情况他们上山了，大家把这座山围起来，前面是个断崖，这些家伙慌不择路上山了，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张二牛舔了舔缺失两颗门牙的牙床，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这是在西山外围，张二牛幼年时也曾因为好奇偷偷的进过山，到过这里。
不过，后来被父母言辞警告，还因此受过一次毒打，从此张二牛基本都没有尝试进山的想法了。
也正是那次毒打，让他对山里所见记忆深刻，其中一处就是这里这座只能从一面上下的断崖。
胡玫并不知道这座山头根本翻不过去，她擦了一把额间的雨水加汗水，又看了看一路上拖行，以至于血几乎流光了的麻袋，叹了口气继续往前。
上到山顶，薄薄的雨幕中，胡玫借着晨光，脚步一顿。
糟糕，前面没路了！
胡玫正准备原路返回，却听见下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大家分散点，围起来，势必让这群投机倒把的坏分子插翅难飞。”
伴随着淅淅索索越来越靠近的上山声，胡玫的瞳孔一缩再缩。
怎么办？
胡玫快速镇定下来，直接把麻袋从断崖之上扔下去，便准备光明正大的下山。
正在这时，胡玫的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接着，她的嘴被一双大掌捂住，快速的被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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