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隐一时伤神,没有注意到自己浅得不能再浅的酒量,竟然喝醉了。
此时,细碎的月光透过竹簟之间的缝隙射进船篷里,陈裕卿眼看着面前之人的面颊由雪白变为粉红,在心中暗暗发笑。
他拦住周隐继续斟酒的双手,劝道:“别喝了。”
周隐抬起头,继续用那双明净的眸子望着他,那双眼睛清澈得可以看见人影,他被这眼神猛然击中,一时间忘了言语。
她实在是醉得不像样子,竟然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面庞,不清不楚地嘟囔了一声:“重九……”
“我在。”他鬼使神差地应答着。
她的那只手由脸庞处缓缓下移,攥紧了他的衣襟,然后开始轻微颤抖了起来。他发现她低下了头,大红色的衣摆处忽然晕开了几朵水花。
他叹息一声,将她握着衣襟的那件外衣脱下,这才得以绕过桌案走到她的面前。
她抱着那件衣裳微微啜泣,像一个被亲人抛弃在山野之中的小女孩一样,昨日那种指点江山的凌厉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无法言谕的悲伤与孤独。
他将手放在她的背部和腿弯,一个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怀中的躯体轻而柔软,像一朵随时都会消散的云彩。
他径直走向床榻,将她放在了上面。
虽然她才刚醒,不过再睡一觉也没什么害处,补气养神嘛。
陈裕卿自来不会照顾人,坐在她身边愣了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帮她把被子盖上。
刚要抬脚离去,床上那人似乎心有所感,立刻翻过身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陪我说说话……”
他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提醒她道:“你话都说得不利索了,明天再讲吧。”
“重,重九,”她磕磕绊绊地开了口,“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件事……我爹爹当年执意要和大夏国打仗……他真的做错了吗?”
他知道他说的不是身在罗城的那位养父,而是早在十一年前就亲赴断头台的,那位用兵如神的周晏江。
她躺得并不安分,一脚把被子踹开,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坐在床头,拽住陈裕卿的衣袖发问。
“我爹爹认为自己没有错,他一腔热忱就是为了守住国土……可父亲也认为他没有错,他说爹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空耗国力……既然他们都没有错,那为什么有的人就要受苦,就要家破人亡?”
黑暗之中,陈裕卿看见她的一双眼眸泛着泪光,在月光的折射下显得尤为晶亮,她望着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阿隐,这世间本就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可是我不想犯错,我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恶人,我不想因为我的一个执念就使得别人妻离子散。”周隐认真地反驳。
陈裕卿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保证自己的手是干净的,做的事情可以对得起天下所有人。我们不能因害怕犯错而去选择不作为,我们只能选择无愧于本心。”
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攥着被角痛哭失声。
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有些无措地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
过了片刻,他感觉怀里的身躯颤得不那么厉害了,便低头细瞧。
周隐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望着他。
他突然觉得她的气息在向自己靠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只能愣愣地僵在原地。
酒醉之后,周隐一时忘形,直通通扑上前去,正跌进他的怀里。
陈裕卿从未近过女人身,温香软玉猛然入怀,不由得浑身一僵。
关键是——怀中那人还不安分地挣扎着,醉里嘟嘟囔囔道:“再去……再去拿酒来……”
他无奈地皱眉,想要替她收拾不听使唤的手脚。而周隐伸手一个刺挠,轻轻扫过他的咽喉处。
对于常年习武的陈裕卿来说,此地关乎身体命脉,是最为敏感的地方。若旁人一碰,他本能就会反击,让那人不是断指就是断手。
但是周隐的手指细腻,指尖柔软,就那么轻轻一拂,就能拂出从未有过的缱绻思绪来。
认真想来,他们也算拜了堂成了亲,昨晚的洞房算是一场闹剧,那……
陈裕卿忽然翻身,反客为主,将怀中人压在了榻上。
他心中终究存着些忐忑,留神仔细去观察她的反应。却见周隐一直将头埋在自己的肩胛处,他看不清她的面容。
再试探着近了几分,她依旧没有反抗。
陈裕卿将心咽到了肚子里。
她大概不讨厌自己。
他有些欢喜,轻轻撩过她额前碎发,附身就要吻住那洁白如玉的肌肤。
突然,放在壶中温好的酒被煮沸,发出嘶的一声,瞬间把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理智找回。
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低头一望,周隐睡得正香。
原来刚才的顺从不是默许,仅仅是……入眠而已。
陈裕卿望着月光下她祥和的睡颜,暗骂了自己一句。
然后他缓缓起身,为她整理好散乱的衣襟,将那一床薄被盖上,把榻上人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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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一时失控的结果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周隐都找不到陈裕卿的影子。
她无奈,只能先在船篷里翻出笔墨来,开始重新画一幅图。
不得不说,虽然陈裕卿这条小破船上啥都缺,但唯独不缺笔墨纸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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