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烽烟刚了, 沧幽城中一片狼藉, 满目疮痍、墙垣坍塌, 两侧房屋荒废殆尽, 满城弥漫一股死气。
南魏大军刚刚撤离,只留足了兵马继续守城。
晨曦之中,靠近城门的几处简单修缮妥当的民舍中, 便有炊烟袅袅升起。
这一仗打得迅疾无比,恐谁也未曾料到,失了主帅的一支军队,竟能在不到两月间, 便一路将北狄人逐出沧幽城门。
晏清江也不知温钰尸身葬在何处, 一路走来,却仍存了一线希望, 只想着这么走上一圈, 指不定便能见到他好端端地站在哪处角落了呢。
他悬着一颗心, 直走到了城门前, 才有人将他拦下。
他着一身靛青色的长袍,腰间缚着一盏玉雕的灯, 长发散在脑后松松扎着, 也未束冠, 眉眼精致灵巧, 神态疏离高远, 瞧来不过似个出游的富家子弟。
只不过仗方才打完, 城里城外渺无人烟, 拦他那士兵便生了几分疑惑,出声便道:“小哥儿是打哪儿来的?烦请先报上名姓。”
“晏清江,”晏清江语无波澜地直报家门,顿了一顿,再开口,嗓音便带着三分忐忑地反问他道,“你可曾见过温钰,他如今在何处?”
那士兵闻言一怔,赫然便竖了眉头,最后那场仗前,温钰在三军前被斩杀祭旗,整个南魏军中谁人不知温钰大名?
他从腰间抽出单刀便架向晏清江颈间,厉声喝道:“你是那奸人同伙?!来人!抓奸——”
晏清江不待他将话喊完,亦不惧那锋利刀刃,左手抬起在那刀身上从容一弹,那刀便陡然碎成了三段,摔落在地。
他手腕一转再往前一探,三指扣住那士兵喉头,冷声便道:“温钰他在哪儿?”
那人冷不防被他一招制住命门,怛然失色,却仍想着拖他一拖,拖来其他同袍。
晏清江见他不说,指上一个使力,那人喉头便发出一声轻微吱响——
“我说!”那人骇了一跳,闭眼便道,“他同其余战死的将士一起,尸首被埋在城外平原那战场上!”
晏清江只闻“尸首”那俩字,便眼前一黑,他手指一松,茫然往后退了两步,身后“哗啦”一声,一众人马持枪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晏清江视若无睹,身形一晃,便若一团云雾般,往城外飘了过去。
“这......”
“这是人是鬼?”
“那人......是.......是在飞?”
那群将士正举着枪手脚哆嗦,突然又有一人背对城门凭空出现在眼前,那人着一身云纹锦袍,紫冠束着一头青丝,转过身来,却不过是张少年脸庞。
“温钰葬在何处?”那少年出口便道,“说!”
一吓叠着一吓,那一众将士面面相觑半晌回不过神来,被晏清江适才扣住脖颈的那人却面容古怪地道:“......城外。”
“多谢。”那少年冷眼将他扫了一扫,手指在胸前掐了个诀,便登时化作一道银光,不见了。
一众将士:“......”
*****
宋骁将温钰安了个污名砍了,再想将他同那些北狄人一起一把火化了,便有些于心不忍,遂让人在将他鞭尸之后拿席子一卷,就那么扔在了城外,待仗打完,便又着人将他与南魏战死的将士一同葬在了关外平原。
那关外土地上尽是大片斑驳血迹,土下埋着的累累白骨将那地势硬生生拔起了些许高度。
晏清江站在昔时战场的最中央,凭风而立,只觉周遭那缕缕风声,像是数万英灵在高唱军歌,莫名震撼与悲怆。
“温钰......”他临空闭目轻喃,“你在何处?”
他两手搭在胸前掐了个复杂指诀,感受着脚下不安涌动的军魂,只要温钰尚有一魂或是一魄停留在尸骨之上尚未去往黄泉,晏清江便能寻得到他。
届时如涉川一般,送他去找山鬼,便能保住一命。
直到此时,晏清江仍不死心。
他嘴唇翕合,惴惴不安地将咒语念到一半便睁眼四下查探,却仍在那群亡灵之中寻不到温钰半分踪迹。
他脚下一个踉跄,便从半空跌落在地,晃了几下稳住身形,眸光彷徨且慌张,晏清江眉心那魔纹陡然又是一闪,便见他眼神一凛,抬掌便朝地下打了一掌。
瞬间,白骨血肉合着褐红色的泥土在半空翻飞。
“他不在了!”任沧澜晚他一步来此,站在他身后等他念完整段冗长古咒,又待片刻,直到那土下还未来得及投胎的一众生魂,皆被他扰了安宁,这才不得不出声喝道,“晏清江你醒醒!温钰魂魄——不在了!”
“你住口!”晏清江闻声回头,双目赤红如血,已是入魔前兆。
天色猛地一暗,云层便从四面八方被拉扯着往一处聚,狂风随之横着席卷而来。
任沧澜心下大惊,纵身跃到他身前,抬手抓住晏清江又要劈掌的左手,凝着他双眼厉声大喝:“你醒醒!你感受不到吗?温钰魂魄不在了,他已去投胎了!”
“你住口!”晏清江勃然大怒,左手被他扣住,便也不再顾及那只残手,右手一抬便往他胸前骤然推去一掌。
任沧澜闪避不及,被他一掌拍到胸膛,退出三步摔倒在地,“噗”一声喷出一口血,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仰视着他,眸光悲戚苦楚:“晏清江,温钰祖上便有神通,到他这一辈,又攒下了这救世的大功德,他不只能比其他人早一步投胎,下一世还能投个好胎,你看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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