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这一回的茶水入喉，多了些生涩的回味。
就好似那叫老鲁的汉子的回答一般，好一招四两拨千斤，看似平常自然，却是一招反客为主。
孟晚歌笑得纯良，假装对那老鲁眼中的精光丝毫未察：“我们方才从那前街绕过来的，小地方来的人，没见过大场面，鲁大哥见笑了。”
老鲁愣怔了一秒，继续笑道：“这明城里什么稀奇事儿没有，您二位要是初来乍到，可去的地方多着呢。”
“那还要请鲁大哥说道说道了。”莺儿接过话茬，一脸的兴致勃勃。
孟晚歌眼睛余光一扫，那在烧水的妇人也望这里望了一眼，又迅速调开了目光。
呵呵，一个小小的茶寮也算藏龙卧虎了。
“我们这……”那老鲁正欲滔滔不绝。
“鲁大哥……您在这儿支茶摊多久了？”孟晚歌笑着打断了他。
“今年是第三个年头了。”汉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之色，大约是没有想到孟晚歌会突然会有此一问，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
“鲁大哥想必是本地人士吧。”孟晚歌又锲而不舍地继续发问。
这一会，老鲁再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怀疑还多了警惕之色。可眼前是个五官平平，肤色略有些发黄的，瘦弱的穷酸书生，便是丢掉人堆里也未必还能再扒拉出来了，他咽了咽口水，还是答了一句：“是的。”
孟晚歌注意到，老鲁回答的时候，那烧水的妇人已经第二次抬眼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
孟晚歌眨巴眨巴眼睛终是不再问了，老鲁的脸上倒是依旧热情的笑容，只是孟晚歌简简单单两个问题，那布满沟壑的笑容就已经开始有些僵了。
“老鲁……”等莺儿扮作的那小厮喊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最初是要给这二人介绍明城的名山大川的。
他敛了敛心神，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有些慌乱的心神。
方才，不过是两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能有什么的？老鲁心底自我安慰了一句：“大约是自己的精神有些紧张了，这才搞得草木皆兵的。”
“两位小哥……”
“这是那回春堂里的大夫么？”老鲁好不容易捋顺了自己的思路，可那里知道一开口，就被莺儿的问题再一次给打断了。
他顺着莺儿的声音望去，刚刚松下来的神情，又一次变得紧绷，这对主仆怎么看都是一对儿不打眼的外乡人，可他就是死活觉着他们身上透着股古怪劲。
就好比这小厮这随口一问，方才从“回春堂”后门进去的大夫恰好就是那张掌柜，莫非真的只是无巧不成书罢了？
那张掌柜似乎是有些口渴了，略伸了伸舌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又将茶寮现在坐着的两桌客人——那中年汉子和孟晚歌主仆都匆匆扫了一眼，这才抬脚进了“回春堂”的后门。
“是……”老鲁还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当家的，过来搭把手。”那女人终于直着嗓子喊了一声，新烧沸的水的铜壶似乎不但烫手还有些沉。
那烧水的铜壶是比寻常人家的烧水壶要大了不少。
老鲁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似乎是有些不满，他有些歉然地看了孟晚歌二人一眼，见他二人了然地点点头，这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小跑着过去帮忙了。
孟晚歌和莺儿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都没露出什么表情和情绪，只是低头喝着茶，不曾再言语一声。
“大哥，劳驾续个茶水。”这时，一直坐在邻座的那个中年汉子突然开了口。
“来了，来了。”那中年汉子应了一声，便拎了一个略小一些的铜壶过去添茶续水。
这一次，那中年汉子路过孟晚歌他们这一桌的时候几乎可说是目不斜视。可偏生因为走得太急，又因着右手上拿的铜壶分量也不轻，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好他也算眼疾手快，就势扶了一下莺儿这边的桌角才勉强站住了身形。
那叫老鲁的汉子壮实，他这一扶，莺儿手上那盏茶洒出去一大半，全都落到了衣服上，惊得她呼了一声。
老鲁连忙取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就要去擦……
“不必，不必。”莺儿让开一小步，连连摆手：“鲁大哥，你去忙吧，我自己收拾就好。”
男子的手顿了一顿，莺儿落在那手上的视线也同时一个微闪。
老鲁还是又鞠了一躬，这才转去给邻座续水。
孟晚歌趁着这个当口，又看了一眼那“回春堂”的后门，却见紫燕恰好从这个时候从那偏门闪身出来了，相比来的时候，似乎更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孟晚歌收回了视线，瞧见莺儿一身的水渍，一边顺手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结了茶钱，一边笑道：“你小子不是看上方才街口成衣铺的衣裳吗，看来也是天意，今天就便宜你小子了。”
说完，孟晚歌对着那妇人招呼了一声，示意茶钱已经放在桌上，主仆二人便说说笑笑，又要绕回前路往那成衣铺的方向去了。
“去跟着紫燕。”背转身形，孟晚歌立时做了一个口型。
谁知，几乎是同一时间，莺儿也做了一个口型，孟晚歌看清那句话，眸子里分明闪过了一声犹豫，却终归还是做了一个手势。
莺儿会意，颔首的时候，看似平淡无奇的眼底顿时闪过了一丝凌厉，那是一个职业杀手在高度警戒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表情。
看她们主仆消失在巷子口，还留在那小茶寮里的三个人这才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种带着杀气的眼神居然和刚刚莺儿脸上出现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中年顾客也结了账，这才追着主仆二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剩下的那对夫妻却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专心地收拾着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的小茶寮。
而莺儿对着孟晚歌所做的口型，表达的意思很简单：“这三个似乎都是天机阁的人。”
她口中所指的自然正是此时追着她们而去的邻座的中年男子和茶寮里的这对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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