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坠落,夜幕沉沉,男孩孤寂地升起了火堆,他才踏着夜色远远走来。
听到动静的那一刻,男孩先是一僵,旋即一蹦三尺高,迈着赤裸的小脚飞奔至洞口,远远望着那人披星戴月而来,几乎要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意,从血肉模糊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沈重楼渐渐走近了,他用外袍兜着鼓鼓囊囊的草药,看见矗在洞口的男孩,微微喘着气道:“在这儿做什么?进去。”
男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走到火堆边上,沈重楼拍了拍自己的身侧,道:“过来,我给你上药。”
男孩闻言犹豫片刻,磨磨蹭蹭地靠近了一些,却还是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沈重楼哄道:“我给你敷药,这样好得快,伤口不疼。”
他比划了一阵,男孩眼中挣扎之色疯狂涌动,最后还是沦陷在沈重楼轻柔的语气中,视死如归地挪到他身旁。
沈重楼驾轻就熟地从周围翻出几个碗状物,又找了根粗壮的短棍充当药杵,就这样捣起药来,男孩顺势瞥了一眼,立即大惊失色,指着其中几样,手舞足蹈地“啊啊啊”叫唤着,沈重楼不以为然地道:“哦,是会有点疼,但这几样消炎效果是最好的,你且忍一忍。”
男孩嗷嗷叫唤了半晌,眼睁睁看着他将那几根草捣碎,眼中惊恐之色大现,也顾不上什么防备不防备,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指指那青叶子,做了个吞咽的姿势,然后脑袋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重楼:“……”
还挺形象生动。
他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不甚在意地道:“它确实有毒,但那是生叶,这是已经成熟的老叶,是治伤口的良药,我们军中金疮药都是拿它做的……好了,别动,有点疼,忍着点。”
男孩当即缩回两条腿,却不想对方的动作比他更快,牢牢地桎梏住他一只脚腕,任他死命挣扎都不为所动。
“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他一句安抚的话还没说完,男孩忽然恶狠狠地踢翻了他的小木碗,将刚盖在他脚踝上的草药飞快地刮掉,旋即在沈重楼怔忡的目光中,用狠戾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手脚并用的跑走了。
沈重楼沉浸在那一眼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
……他那是以为自己要害他?
沈重楼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孩,到底哪来的如此强的戒心?不过是一味兴许有毒的草药,便能让他将自己划分为是敌非友的那一派。
他在原地坐了片刻,暗暗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寻人了。
真是造了孽了。
这座山很大,今日他寻药之时便暗暗探过,古怪的是,他仿佛触不到边际在哪里,能看见远处青山,却走不出去。
这山上的蝴蝶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不仅能吃人,夜间还会发光,淡淡的、像萤火虫一样映亮远行的路,男孩为他捉来的恰是最亮的一只,他物尽其用地遛着小蝴蝶漫山遍野寻人,权把人家当灯笼使。
小蝴蝶拼命反抗,后来发现这人全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无害,欺负起兽来简直无耻至极,精疲力尽地放弃了抵抗,蔫嗒嗒地往前扑腾着。
沈重楼在一颗树下寻到了男孩。
小蝴蝶在两人中间翻飞着,沈重楼那张如谪仙般的面容在柔和的光芒下耀眼至极,男孩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存在,不管多少次,仍是震慑于这样的美,一时忘记了躲,也忘记了思考。
沈重楼朝他伸出手,笑道:“下来,回去了。”
男孩瘦骨嶙峋的脚丫子晃在半空中,见此立马缩脚,抗拒地把头挪向另一边。
沈重楼叹了口气,实在对这种小小年纪的小破孩束手无策,他颔首想了想,斟酌着道:“我没骗你,那个真的没毒,唔,不然这样,我吃给你看。”
他从袖间翻出一小片叶子,在男孩惊慌的目光中塞进嘴里,随后一摊手,笑吟吟道:“你看,我没害你吧?”
男孩:“……”
他抱着树,不吭声。
沈重楼道:“这世上呢,有千千万万的人,有人对你坏,就有人会对你好,有人对你加倍的坏,那么就一定会出现一个人,把你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怕你受伤怕你疼,怕你吃苦怕你流泪,神明是公平的,给你的命运不会都是苦楚。”
男孩眨着眼看他,好像在问:你是那个人吗?
沈重楼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不是。”
男孩又把脸扭过去了。
沈重楼轻轻地笑了一下,温柔道:“但你可以把我当成那个人的十分之一,至少我不会害你,将来你遇到了那个人,如果等他等得太久了,你便让他将剩下的十分之九加倍地补偿于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
男孩慢吞吞地将脸转过来,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没大听懂他的这一番计较算法,沈重楼朝他伸出手,总结道:“意思就是,我们该回去了,跳下来,我接着你。”
小蝴蝶适时地出来诈了下尸,兴高采烈地在两人中间翻飞,它俨然已经忘记自己是个食肉动物,极其欢快地把自己扑腾成个浪漫气氛的工具蝶,比萤火虫都要敬业。
男孩就在这样晃眼的光芒中,迟疑着朝他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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