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指尖微微收紧，抿着唇默了一瞬。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短了。
她是没想到，两人还有再见面的一天。然而既已见到，有些问题便不得不面对。
玉翠眼睫微垂，没说话，暗暗思忖着言辞。
贺元也未开口过问。
他取下她额上微温的棉帕，浸入底端刻有并蒂莲花浮雕的铜盆内。
置了片刻后，拎起湿漉漉的巾帕，拧去多余的水。
“还热吗？”
贺元问，话中不见生疏，似乎被时光阻隔的这两年，只是梦里极短的一瞬。
梦醒了，他们又相逢。
玉翠抬眸看他，心里隐隐有些愧意，毕竟两年前说了谎，又不辞而别的人是她。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开口。
该怎么说？
是若无其事的道一句，好久不见。
还是找借口离开，说改日再会？
抑或冷漠点，直接说自己已经遁入空门，成了道家弟子，前尘往事皆如云雾散，不想再回首？
一番权衡后，玉翠选择了后者。
她眼神平静而疏离，若古井无波：“贺施主，贫道已皈依道家，需恪守戒律。你我之间，最好还是保持距离为宜。”
说完，抬手去掀锦被，准备离开。
贺元狭目微眯，掌心压在她肩头。
“何必急着走？道法自然，总不至于连叙个旧，都能触犯戒律罢？”
他淡淡笑着，瞧着疏朗清和，可眼中却隐隐射出一股摄人的薄愠，恰似山雨欲来前。
玉翠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本不愿再辩，可无奈肩头被他掌心按着，想走也走不了，只得开口周旋。
“小将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贫道听着便是。”
贺元松开手，盯着她，慢慢勾起笑：“倒是有几部经书要请教仙师。”
经书？
玉翠心中一梗，不是刚刚还说叙旧吗？怎么又跑到经书上去了？她哪会呀！
玉翠一张口，刚准备婉拒。
贺元却在她之前开了口：“适逢上月有人送了我两部经书，说是道家的典籍。我是俗人，本无佛道慧根，自是参悟不得。如今倒请仙师好好指点一番。”
他一顿，轻笑：“若是仙师肯度化我这俗人，讲道解惑。去留自随仙师之意，不再阻拦，可好？”
能离开当然好，玉翠硬着头皮问：“敢问小将军想问的是那两部经？”
贺元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素女经》、《洞玄子》。”
玉翠懵了一瞬。
妈呀，她连名字都没听过！
贺元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底，又问：“仙师学的是那一派道法？修内丹的全真道，还是掌符箓的正一教？”
“正、正一教。”玉翠犹豫了一下。不过内丹是什么鬼？鬼画符待会儿表演起来都好圆一点。
一声哂笑格外明显，玉翠看向对面人，有些慌乱：“小将军笑什么？莫非对正一教有偏见不成？”
“我是在笑，怎么正一派的弟子，居然遵循起全真派的刻板戒规？”
玉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落入了他话中的圈套了。
她不由看向他。
贺元抬手，用湿帕轻拭她额头微烫的肌肤，动作细致又温柔。
玉翠心里有一瞬的动摇，最终却仍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偏头避开了他的手，道：“我自愿遵守戒律，无关皈依于哪一派。还请小将军不要再做这些让贫道为难的举动。”
贺元动作一滞，收回手，将棉帕重新放回盆内。
他冷笑道：“正一派始祖张道陵尚且娶妻生子，子孙世代承袭天师一职。你既是正一派弟子，为何不能以张天师为典范？何必非斩断尘缘不可？”
玉翠微垂眸：“各人所思不同，我道心不稳，多添尘缘无益。”
“道心不稳，当更需试炼。只一味避之，何日能悟道？”贺元反问。
“悟不了道，也能求个心静。”玉翠缓缓抬眼道，“这是我所求。”
“所求？求个心静？”贺元一顿，意味深长道，“不过可惜呐，这世间所求之事，大多难全。”
玉翠心中一紧：“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贺元俯身过去，唇边虽有笑，眼神却森冷瘆人，“莫说你只是入了不禁男女之情的正一派。哪怕你真剃度受戒，修得无情无欲……也休想再从国公府逃脱开！”
他一把桎住她的手腕，惊得玉翠起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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