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抿了抿唇角，有点小紧张：“不用客气。”
她摸索前行，足尖触及障碍物，这才蹲下身。
“贺小将军，是你吗？”玉翠轻声问。
少年低语：“嗯。”
玉翠伸出手：“小将军，你把手递给我，我扶你起来，然后……”她一顿，斟酌着措辞，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这厢，贺元却善解人意地低哑出声：“好。”
他一派君子作风，掌心隔袖搭在玉翠的腕间。
玉翠又伸出另一只手，贺元亦从善如流地虚握住借力。
“贺小将军，”玉翠唤他，“要开始了，可以么？”
“可以。”贺元虚弱应了声，掌心力度略收紧。
玉翠一鼓作气站起身。
老实说，作为借力工具，她显然不合格，刚勉力站起半截，就因承受不住重量，而两股战战，肌肉酸软。
玉翠两道眉皱成毛毛虫，两只手抖的像得了帕金森。
贺元低叹：“玉翠姑娘，你若觉得吃力，不妨放下我。”
“没事，”玉翠咬牙坚持，“小将军你放心，我一定能扛得住的。”
事实证明，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满。
玉翠前脚说完话，后脚意外不期而至。她只觉腿弯一软，整个人便踉跄扑向贺元。
“砰”的一声重响——
两人以叠罗汉的姿势双双摔倒在地，玉翠在上，贺元在下。
玉翠捂着嘴嗷嗷叫，疼得眼泪花花都要落下来了。她刚才不知道嗑到哪儿了，门牙都差点保不住。
不过……
不过那触感好像是……下巴？
玉翠手足无措地爬起身，结结巴巴问：“贺……贺小将军，你没事吧？”
“无妨。”少年闷哼一声，低哑道。
玉翠揪了揪衣角，心虚地小声问：“贺小将军，刚才是我没准备好，咱们再试试好么？”
贺元吐了口气，蹙眉哑声回：“好。”
玉翠急于摆脱刚才的尴尬，努力将事态往别的方面引导。
她神色异常认真，提议道：“贺小将军，你试试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我环住你，你就把我当作是拐杖，借力站起来就行。”
玉翠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就是不知道贺元愿不愿意再信她一次了。
她正忐忑不安，一只灼热的手臂虚搁在了自己左肩，随后另一只搭上右肩。玉翠此刻心里并无绮思，只心里默默嘀咕：果然是发烧了，连手臂都这么烫。
她抿了抿唇，更担心。
万一贺元真出事，她一来对不起路上不幸丧命的赶车小兵；二来也对不住舍命引开敌人的王老大夫。
玉翠神色凝重，闷不吭声地环住面前人的胸膛，竭力支撑他站起。
她感到肩头的力道加重，一阵紧箍，差点喘不过气来。
“多谢姑娘。”贺元总算是站起身，下巴抵在玉翠肩头，虚弱地喘息着。
玉翠几乎承担了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此刻腿发虚，额出汗，很是费力。不过，她可没忘正事。
她翠嗫嚅着问：“贺小将军，你的衣裳……”她咬字艰难，没说尽，只往下指了指。
贺元牵起她的手，放在两侧，话音断断续续，很是吃力：“玉翠姑娘……有劳你了。”
还是那句很客气的话。
玉翠连忙表态：“没事没事。”她攥紧掌心干燥的布料，往上快速一提。
又是一声闷哼。
玉翠脸唰的一下通红。不会是，卡住那啥了吧……
她吓得不敢动弹，可偏偏少年存在感极强，呼吸轻轻洒在玉翠颈侧。许是因为发烧缘故，他的气息灼热，烫得玉翠那一片肌肤禁不住战栗，很是怪异的感觉。
要不是顾及着眼前人是个病患，玉翠此刻早就松手后退了。
妈妈呀，为什么她要遭遇这些！玉翠欲哭无泪。
还是贺元先开口打破沉默：“玉翠姑娘，你先放我坐下罢。”
玉翠恍然梦醒，依言去做。
她想问他怎么样，需不需要再帮忙……可一想到话题之怪异，她便像河蚌一样紧紧闭上了嘴。
玉翠轻手轻脚地扶着贺元坐下，咬了咬唇，踌躇着问：“贺小将军，我可以解开这个了么？”她指了指自己遮眼的白布。
贺元咳嗽了几下，虚弱地开口：“姑娘请便。”
玉翠抬手解开长布条，缓缓睁开眼。
面前人的少年脸色烧得绯红，星眸暗淡，似是乏力。可更醒目的，是他下巴上的牙印。
玉翠很是尴尬，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贺小将军，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点了点下巴处。
贺元摇了摇头，似是不在意：“没事。”随后又是一阵咳嗽，嘴角隐隐沁出血迹。
玉翠慌忙递过帕子，贺元接过轻压唇角，咳嗽道：“多谢。”
他目光沉肃，环顾四周后问：“玉翠姑娘，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
玉翠飞快地将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正说道：“……王大夫以身冒险，嘱咐我们去……”
忽然，眼前人剑眉紧蹙，兀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贺小将军！”玉翠吓得惊呼。
只见贺元神色痛苦，身子徐徐左.倾。还没等玉翠赶上前去扶，他就歪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玉翠瞬间六神无主，扶起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焦急地连声唤：“贺小将军，贺小将军！你可不能出事呐！”
少年昏迷中仍紧蹙着眉心，苍白的唇瓣被鲜血染成刺眼的红。
玉翠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谢天谢地，气息虽弱，但总算还活着。
玉翠替他擦干净嘴角血迹，又往地上垫了几件干衣裳，随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挪过去躺下，并找来披风细心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玉翠身上的湿衣裳都快被热汗蒸得半干，一丝清凉的夜风从洞口钻进来，玉翠冷不丁打了喷嚏，她环臂取暖，暗叹一声：糟糕！
要是连她都病倒，两个病号加一只狗子，这可怎么去青州呐！
而且，青州在哪儿，玉翠也还两眼一抹黑。她叹了口气，赶紧背过身去，换上干衣裳。
团子还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它绕着玉翠的脚边欢快地摇尾巴，蹦跶来蹦跶去，一点没有身陷险境的觉悟。
玉翠无情地一把捞起狗子，轻戳它的鼻子：“省省力吧，咱们接下来几天估计还有的走。”
小奶狗听不懂人话，仰头傻乎乎地看着主人，茶棕色的眼珠子又大又亮，就像两棵晶莹透彻的宝石。
玉翠摇头苦笑，顺手给它也擦干身子。她抬头望了眼外头暗沉沉的夜色，又扭头瞥向地上再度昏迷的贺元，忍不住再次长吁短叹起来。
洞外，蝈蝈叫声悠长。
玉翠靠坐在洞壁旁，抱着团子依偎入眠。青州呐青州，何时才能抵达，她带着满腹心思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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