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丹仰躺在床上，回想着下午他与秋田润之间的对话。
他从不否认自己自私自利，可当有人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指出这一点时，仇丹又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毕竟，秋田润有什么资格指责以前的他自私呢？他从来没有要求秋田润为自己付出感情，是对方自己自说自话地粘着他又给他经济上的帮助。更何况，当年的他也不是没有回报秋田润——接受对方的亲近，没有因为秋田润是个男同就恶心他已经是最大的回报。
仇丹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去回忆过去的事情，可或许是因为秋田润今天说的话，他时隔多日又想起了以前与秋田润相处时的碎片。
绝大多数记忆都零碎得拼也拼不完整，令他印象深刻的那些又被仇丹的大脑下意识地筛去，于是剩下的只有平淡又模糊的片段。
仇丹将这些乏味的片段一一回放了一遍，本就困倦的眼皮渐渐耷拉了下来，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
“哥？你醒了？”
仇丹刚睁开眼睛，耳畔边便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
他掀开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从沙发上爬起来，就看见有一个模样清秀，皮肤奶白剔透的小男孩跪坐在茶几边，手里握着笔，像是在写作文的样子。
“我睡多久了？”仇丹打了声哈欠，盘腿席地而坐。
“没有很久，才一个小时而已，”男孩笑着说，语气间有种可惜之意，好像在说仇丹醒的太快了。他说到这里，脸上的微笑有些暗淡下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蓦然一黯：“哥现在就要回家了吧，太晚了家人会担心的。”
“秋秋希望我回去？”仇丹意味深长地问。
秋秋的脸一红，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回去了，”仇丹满意地揉了揉秋秋的脑袋，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对方笔下的随笔本，“我爸前阵子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笔钱今天不会回来，我妈估计就和老样子一样，反正我晚回去也没人担心我，不回去也没关系。”
秋秋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可他很快就将这种情绪收敛了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他低着头，任由仇丹蹂躏着他柔软的头发，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妈今天也不回来，所以我去哪里也没有人关心。”
仇丹听到这里，揉着对方头发的手忽然一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安慰我？我可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没人管我反而轻松多了，”仇丹说着，用食指点了点秋秋白皙软嫩的脸蛋儿，“老鹰长大了就得独立，只有小崽子才害怕寂寞，长大你就懂了。”
“哥不怕寂寞？”
“不怕，毕竟人说到底都是寂寞的，没有人能够永远陪伴着谁。而且一旦有了渴望谁陪在自己身边的这种愚蠢想法，就会产生害怕、焦虑、患得患失等等副作用。既然这个想法的后果如此可怕，那为何一开始就要有这种想法呢？”
秋秋皱着眉头努力消化着仇丹的话，不解地问：“那如果有人能做到永远的陪伴呢？”
“不可能，”仇丹嗤笑道，“连亲情这种联系都能说断就断，更何况别的了。”
秋秋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抬眼，认真凝视着仇丹。
“如果……哥不嫌弃我，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仇丹撑着脑袋，安静地与眼前眉目清隽却还未完全长开的男孩对视着。这个男孩太过稚嫩，正值喉结刚刚凸起的年龄，可是在那张稚嫩又秀气的脸上，仇丹却看不见一丝敷衍，只有认真与一种仇丹无法理解的热忱。
那种热忱仿佛一把看不见尽头的火，让仇丹心烦意乱，忍不住掐了掐对方的脸。于是秋秋吃痛地捂住自己脸颊，泪眼汪汪地看着仇丹，脸上那种浓烈的色彩瞬间不翼而飞了。
“别耍帅了，我不相信，也不需要，”仇丹冷笑一声，松了手，“更何况你要以什么身份待在我身边？”
秋秋脸色一白，被仇丹尖锐的话刺痛了似的蜷起了身体。仇丹心里也烦，绷着脸沉默不语。正当他觉得这气氛实在僵硬得让人难以忍受，准备告辞时，秋秋开口了。
“……朋友，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边。”
仇丹掀起眼帘，便看见某人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但眼神却很认真。
看着秋秋笃定的神色，仇丹觉得好笑的同时，窝在心里的火气突然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与坏心眼。
“那如果我有更好的朋友了呢？”
秋秋噎住了，不情不愿道：“那……那我就做你没那么要好的朋友。”
“那如果我嫌弃你太木讷，没意思，不理你了呢？”仇丹戏谑地问。
秋秋小脸一皱，随即又笑颜逐开：“我现在也木讷又没意思，可当时班里第一个接纳我的就是哥啊。现在哥会理我，以后也会理我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笑容渐渐变得牵强起来：“但如果……如果哥以后不理我的话，我就安静地当个壁花，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还是你的朋友。”
一脸小媳妇儿样，图什么呢？仇丹心里埋汰着，刚消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他当然知道对方图的什么——这小屁孩的心思太明显了，前不久自己才刚刚戳破呢。可仇丹不相信，不相信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能有多认真，或许说认真了才麻烦，这种事他可不想摊上。但这种话他又不想直说，只能拐弯抹角着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做，如此迂回，如此不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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