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师傅师娘在田间戏耍时捡到的，她们叫我以执。
我和师傅师娘住在上山，这儿没有其他人，只有师傅和师娘还有几只师傅养的小鸡。师傅对我管的很严，她总是逼我写字习武背草药名，师娘就很温柔，师娘会抱着我和我讲故事，会哼好听的歌儿哄我睡觉。
我时常看见师傅抱着师娘，有一回儿我还看见师傅亲吻师娘，被师娘打了师傅一巴掌。我当时心里不明白，怎么那么温柔的师娘会打师傅呢？而打人很疼很疼的师傅什么也不敢做，只是一个劲的讨好师娘。
我喜欢跟着师娘睡，师娘身上总有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师娘会拍着我的背给我讲故事，可是师娘讲的故事好多我都听不懂，故事里有好多人，有王爷，有郡主，还有土匪山贼，师娘每次讲到那个故事就很难过。师傅不喜欢我缠着师娘，每每我缠着师娘，师傅就罚我上山砍柴挑水。
有一回儿我调皮，借着上山砍柴在山里玩耍，玩到晚上才回去，我一回去就看见师傅站着门口一脸阴沉，那天我在门口跪了很久，师娘哭着求了师傅许久，师傅都不肯放过我。
那夜我第一次听到师傅的悲伤。
师娘哭着同她喊道，“何华栀，若是以执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师傅的脸色越沉了，我跪在地上看着师傅半垂着眼帘，她说，“你本就恨我，多恨几次又何妨呢？”
师娘是被师傅拖进房间的，起初我还听到了师娘的哭声，后来房间里是一些细小的声音。我偷偷站起来跑到门边，借着门缝看到房间里师傅压着师娘，师娘的手抓着床单，死咬着嘴唇，眼角还要未干的泪水。
师傅不肯师娘咬唇，便把自己的手指抵在师娘的口中，我看见师傅欣长的手指在冒血，最后不知怎么的，两人剧烈的抖了抖身子，然后师傅便伏在师娘身上。
我听见了师娘的声音在小房间里响起，语气里是她平常与我讲故事的悲凉，她说，“何华栀，我恨你。”
我又跪了回去，我不懂今夜发生了什么。夜里天气凉，我只觉得很冷很困，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看见师傅从房里出来，她的手指还在流血，我感觉我被师傅抱起来送回房间里的床铺，师傅在我床边坐了很久，我小声的问她，“师傅，你的手指是不是疼？”
师傅看着我，抬起那只流血的手指指着胸口，把胸口的衣裳都染红了，她说，“师傅这儿疼。”
听到师傅这么说，我抬手把手掌捂在她胸口上，给她呼气，“以执吹吹就不疼了…”
那夜我第一次见师傅哭。
第二天师傅只留下了一封信在我房间里就离开了，那时我还认字不全，便把信拿给师娘。师娘看了信封一眼，把信丢到柜子里去了，我不知道师娘有没有看过那封信。其实长大后我就明白了，那封信师娘一定是看过的，即使当下没看过，在无尽的思念之中，她亦会去看一眼。
师傅离开后，师娘依旧带着我，她不再提起师傅，我也闭口不谈，只是偶尔会在夜里想起那晚哭红了眼的师傅。师娘有时会站在门口，有时会在夜里抱着我哭，我不敢多问，只是觉得师傅离开之后，师娘就变了。她给我讲的故事里，不再那么悲伤了。
师娘说师傅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一夜之间被满门抄斩，自此就孤身一人了，后来师傅拿着剑占了山头，收了一帮山贼做小弟。
师娘说她是温王爷家的郡主，师傅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家人是被温王爷害死的，便劫了师娘的花轿，扣了师娘的人。
后来再多的我就听不明白了。
师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师娘见到师傅的时候不喜不悲，只是择菜的手抖的厉害。师傅摸着我的脑袋说我长高了，又上前抱着师娘说她回来了。
这回师娘没挣脱师傅的怀抱，相反，师娘回抱住师傅的身子，在她怀里哭了许久。
我再大些的时候师傅会带着我下山，师娘亦会交代师傅一下要买的物件，又嘱咐她小心些。师傅总是笑着同师娘说知道了，偶尔会吻吻师娘的眉间。每当这时候师娘就会看看我，啧骂师傅。
可是我听得出师娘的啧骂声与早些年不同了。
我十七岁那年自己下山，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对她总是多注意了些，我看见她让随从把带的吃食给一个小乞丐，那个乞丐跪在她面前磕头跪谢，她慌忙让人把他扶起，笑着说道往后要好好生活，去找份稳定工作讨生活，别再行乞了。
混乱中，我好像看见她看向了我这边，好像看见了她嘴边的笑，眼里的柔情。
我依旧回了山上，可是那女子总是在我梦里出现，过分时我会梦到拥着她入睡，会梦到压着她的身子，我在梦里看见她柔情似水的双眸里只有我的身影。
我和师娘说了这件事，当时师傅就在师娘身边，我描述那些梦的时候，我看见师娘的手掐着师傅的大腿，师傅只是淡笑，亦是有些无奈的任着师娘胡闹，又看着我说，“你偷摸着看过我们几回门缝了？小小年纪不学好，这点倒是像我。”
师娘脸上涨红的看着我，又看看师傅，啧道，“何华栀，以后再不许你碰我了。”
我还是很疑惑，我不懂心里那份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师娘看出了我面上的疑惑难受，便抓着我的手说，“若是那人真心扰你心智，那你便应该去寻她，与她在一起，你就明白了。”
于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山了。
临走时师娘不舍的嘱咐了我好多，师傅则是同我说道，“若是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就大胆的同她表露，切莫畏首畏尾。”说罢便握紧了师娘的手，师娘亦是回握住师傅的手。
我又想起了那年我跪在门外，师娘说着恨师傅的话，师傅便离开了半年。时过境迁，现在的我也能知道当年师娘对师傅绝对不是单纯的恨，那恨意里夹杂着师傅师娘怎么都说不出出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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