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以后,家里的气氛跌至冰点,连晏美瞳都被冷暴力波及,不敢大嗓门嗷呦。
晏江何行为上自我坑害。他一边关紧房门,防贼一样提防张淙,甚至因为不待见张淙,连懒觉都不睡了。他成日忙得魂飞神丧,也要违背本性,玩命早起,跟张淙岔开。
另一边,晏江何若是在家里不幸和张淙碰头,他又将张淙当成透明空气,爱搭不理。连带着也将张淙做的好菜视若不见,浑身长出暴发户的臭毛病,从早到晚出去下馆子。
这么下去几天,张淙定然是受不住了。今儿个一大早,张淙趁晏江何在卫生间洗漱,整个人直接立在厕所堵门。
一扇门总共就那么宽窄,张淙个儿高腿长,肩骨宽阔,往门口那么一杵,苍蝇要飞出去都嫌挤巴。
高大的少年就这么面对面戳在跟前,强硬地不肯让却。晏江何忽而感到一阵压迫,叫他差点后退两步。
——张淙果真早就不是个小孩儿了。他是个男人。
晏江何眼皮狠抽,一口漱口水好悬没呸张淙脸上。
晏江何瞪着张淙,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张淙,闹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可怜相,沉着声音说:“你躲着我有用吗?我们谈谈。”
晏江何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谈什么?这种事情有什么可谈的?但瞧张淙这副完蛋样,怎么谈都等于“表白”。
晏江何猛地推了张淙一下,将他推去撞门,低喝道:“滚。”
张淙闷哼一声,后背磕在门框上。他抬起头,阴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晏江何,嘴上平静地说:“哥,疼。”
晏江何胸口拧出一颗螺丝钉,面上只当自己耳聋眼瞎,径直走出卫生间,用冷漠终止了厕所门口这场闹剧。
张淙再没有特意截过晏江何。晏江何接下来一周通行顺畅,但心里却格外惶惶。他总会发现张淙的目光。张淙会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可一双眼睛肯定抓着他不放。那目光就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惹得晏江何全身不自在,只有在医院忙到筋疲力尽才舒坦。
他可怜得叫人惋惜。比如晏江何三十岁生日这天,八百年不遇,稀罕赶上了他休息,而晏江何却没有回家,更没心思去别的地方玩闹。
他在Azure从早呆到晚,喝喝饮料听听歌,身陷娱乐环境的同时又架不住一张唉声叹气的嘴。钟甯挨着他看,怎么看怎么难受,不由得叫某个足以毁天灭地的念头冒得见尖儿。
钟甯怂包一个,再多长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瞎说话,只能神经兮兮,咯噔着想:“晏江何不会真的......不能吧......”
晏江何在Azure一口气待过十二点,总算将自己的生日交代完毕,开车往家走。离家楼下老远,晏江何趁着车大灯,瞧见了一个人影。
天太黑,大灯又刺眼,晏江何看不清楚,但他就觉得那是张淙。长胳膊长腿的,在往垃圾桶里扔什么东西。
要说人的确是个匪夷所思的玩意。晏江何土匪当惯了,一朝突然学会窝囊,还窝囊出花哨了。就因为一个像张淙的人影,晏江何竟又在车里多呆了十分钟才敢上去。
进门以后也如晏江何所愿,他没看见张淙。客厅空落落的,晏美瞳甚至都缩在猫窝里焉头耷脑。张淙那屋屋门紧锁。
这萧条的气氛给晏江何刺激上孬劲儿,他也是烦透了自己的憋屈作态。他怎么就不能一脚踹开张淙的门,将这臭小子揍成皮开肉绽,再撵出去?
晏江何暴脾气倒秧,他灌完两杯凉水下肚,火气却越浇越旺,进门的时候手爪子犯痞,又“咣当”一声给门摔上了。
晏江何出手,定是足够响亮。窝里的晏美瞳脖梗炸毛打出哆嗦,同时横跨整个客厅,另一间屋里的张淙也听得清清楚楚。
张淙此时僵在床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屋里一点亮光都不见。他只把自己扔进黑暗里,睁大眼睛。
张淙记得去年晏江何很爱吃他做的蛋糕,于是一大早就出门,去蛋糕店鼓捣。他沾了一身甜蜜的奶油味回家,坐在桌子边上等没了一天。直到过了午夜十二点,晏江何的生日翻篇了。
那个漂亮精致的蛋糕,终归无人品尝。张淙没办法再用这种东西,讨晏江何一个笑容。他甚至都讨不来说句“生日快乐”的机会。
张淙冷眼看待自己费心做出来的蛋糕,觉得不过是个“没用的东西”。于是他站起身,拎着蛋糕下楼,将它掼进了垃圾桶。——晏江何看见的人影,果真就是张淙不假。
晏江何终于煎熬到了张淙离家上学这天。张淙走的时候,晏江何坐在沙发上,手里摆弄着一对娇嫩的粉红色云鬓双花,面无表情地往晏美瞳耳朵上打扮。
晏江何刚为畜生戴上一朵,张淙拖着行李箱,从屋里出来了。
晏美瞳那耳朵猛地一拨楞,晏江何的手便不小心抖擞,第二朵花掉地上去。
晏江何弯腰去捡,余光瞥见张淙的脚离自己越来越近。
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停下,张淙在晏江何跟前站住。
张淙的目光先是硬邦邦地掉下来,迎上去似乎跟晏江何有什么深仇大恨,巴不得将晏江何剥拆入腹。
但继而又忽然变得轻飘飘的,仿若无足轻重的细软羽毛,卷进和风细雨,零碎纷飞,荡然无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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