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沉坐在床边垂着眼睛看了承简好一会儿。承简睡得正沉，呼吸均匀，眉宇间还沾着津津的细汗。
张一沉抬手轻轻抹了把他的额头，帮他把汗水擦干净。朦胧的月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勾亮了承简的半边脸，张一沉盯着他这半边脸看，恍惚间竟错觉这柔软的月色有些刺眼睛。
他俯**，在承简无名指的戒指上落下一个吻。张一沉的唇贴在桃木和承简温润的皮肉上，呼吸间全是悠转的桃香和隐约清淡的草莓甜味儿。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让他非常舒服，他喜欢。
又帮承简掖了掖被角，张一沉这才起身，他拎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裤子套到身上，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画着朱砂简笔小人儿的白色纸符。
张一沉双手捏了一个诀，右手食指在纸符上点了两下，纸符上的小人儿一跃而起，在他的手心里抡着小腿儿蹦了蹦。
“看好他。”张一沉沉下声音，低声说。
小纸人在他掌心里转了个圈儿，伸着纸胳膊朝承简的方向指了指。
“对，有事通知我。”张一沉顿了顿，又说，“照顾好他的日常生活，但最好低调一些，别明目张胆的在他眼前晃。”
小纸人儿又转回来，再次朝他蹦了两下。
张一沉默不作声，轻手轻脚地把纸人放在承简的枕头边，小纸人唰的一下钻进了承简的枕头底下。
张一沉这才走出卧室。客厅里，觅儿化成人形窝在沙发上打瞌睡，阿花又大了一圈儿，现在差不多能有三分之二手掌的大小了，它趴在觅儿腿上，正睡得天昏地暗。
墙上的时钟分针微动，咔哒咔哒的转摆。一切都很安静。张一沉伸出手掌，横在自己的面前。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目光锋利的如同一把刺刀。就见张一沉的眼睑突然微微一颤，他眯起眼睛，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掌心前当空划了一道。空气里瞬间传来一阵皮肉撕划的声音，锋锐，利脆。
张一沉的掌心破开一条血口，鲜血顺着他手掌的纹路慢慢滴落下来，可这血滴到地上却没有声音，也没有血迹。只是地面轻轻荡开了一层浅淡的透色水波。
“其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张一沉低念，“以血领路，游神放行，混沌开！”
随着张一沉的话音落下，透色的水波渐渐浸出血红，张一沉的身形突然化成一片灰烟，于那地上的血波一起，一闪而过。
咔哒...咔哒...客厅里的时钟仍在摆动，沙发上的小丫头和她腿上的白兔并没有被惊动，卧室的门紧关着，屋内承简睡得沉，枕头下面闪过一抹幽微的光芒。
滴答...滴答...液体滴落的声音空荡的传来，自带着回响混音。周围的空气里有着浓烈的血腥味。
张一沉站在一条血黄色的长河边，河岸上爬满了奇形怪异的蛇虫，河中偶尔间有掠过几个孤魂鬼影，扑面便是一阵腥风。
一水，广不数尺，流而西南，其源出地府。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忘川无出处。奈河佐魂，巡冥幽往。
“多谢游神引路。”张一沉抱手，弯腰作了个揖礼。
一道光滑细窄的险桥显出，横跨在忘川水上。张一沉迈开腿，缓缓走上了这奈何桥。
奈何桥头有一座土台。土台上擎着一口大圆锅，锅中烟雾缭绕，水崩沸腾。一位年长的女性神祗站在土台边。她身着素色服衫，皮若白脂，发髻轻挽，眉目间一片祥和安宁。
看见张一沉走过来，她连忙上前欠身道：“灯主，许久不见。”
张一沉点点头，也回了个礼：“孟婆有礼了。”
孟婆朝张一沉笑笑，引着他走上了土台。孟婆一手持着衣袖，在那大圆锅上来回轻扫过几遍，锅口的烟雾更甚，一股馥郁的芬香逸散出，如同沉海千年的高香，一燃烬，便可勾绕心魂。
“不知道灯主光临我这奈何桥，是有什么事。”孟婆朝张一沉笑笑，问。
“我就不跟孟婆客气了。”张一沉看向孟婆。
孟婆：“灯主但说无妨。”
“我想求一碗溯缘水。”张一沉沉声说。
“.....溯缘水？”孟婆显然是没预料到，惊了片刻，“来我这儿的，从奈何桥过，要的都是这锅中的孟婆汤，为淡去前世俗尘，重活重生。”
“灯主你竟然....跟我要溯缘水？”孟婆又说，“灯主可知这溯缘水作何用途？”
“知道。”张一沉垂眸，“忆前尘，缠宿缘。”
张一沉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事已至此，我就和孟婆说实话了。珑帝曾跟我说过，千年前，我独自驱魂来奈何桥讨了一碗孟婆汤，忘了一些琐事。现在，我想把我忘记的，重新记起来。”
孟婆突然一顿，她的眼神复杂，看了张一沉许久，才说：“灯主可知道，千年前你一身狼狈的来我这里讨要孟婆汤，又赴身地府轮回，那时你与我说过什么？”
张一沉没说话，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孟婆：“灯主若是跟我要这溯缘水，以灯主的身份，我断然也不会不给，但是这碗水喝还是不喝，灯主要多加思揣。”
孟婆素袖长挥，撩起锅中一片涟漪，一脉水澜翻涌于空中，孟婆的指尖突然冒出一滴鲜红的血珠，她拇指轻弹，这滴血珠染进了水澜之中，浓白的水色渐渐变得清透，一片水雾燕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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