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夜中被点燃的一枝烟，烟尾处逐渐晕开却愈发得浓稠的烟雾，被烟雾包裹着的看不清脸的男人。在低沉的一声叹息之后，声音越发得暗哑。
“我要走了，你好好过日子，我不会出现了。”
“我知道你听不见，我也没有想说给你听，我只是说给我自己听。”
香烟的星火明亮在昏暗中，男人吐出了一口烟，用两根手指掐灭了这一点光。
地上扔着七八根香烟，它跟着街角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和它同时消失的，是越来越远踩在了人心口的脚步声。
“他结婚的时候，我去看他了。但我只敢站在教堂之外看他，唯恐我再近一些，他期待已久的婚礼就会破碎在我这个举动中。我很久没有看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对着我的时候从来不会笑，眉头总是皱得像旧衬衣上的褶皱，熨烫过千百回却怎么都平整不了。我想看他笑，想看他做万人中最瞩目的那一颗星，可我也明白自己不适合做他的那片黑夜。他在我面前从来没光。”
“但我没了他，我也没有光了。”
荧幕内是黑暗，荧幕外也是黑暗。唯一亮堂的是屋外的灯火，红的绿的蓝的黄的，隔得再远也能看到明确的颜色。
手中的红酒杯如同应景，也落上了反光。郑少成摇晃着酒杯，看着酒杯内的酒由浅到深，从杯璧跌回了杯底。他忽然厌倦了这个小游戏，于是将酒杯搁置回了桌子上。静止的红酒和此刻静止的氛围合成了他今夜最大的平静。
没有哪一日会比今日更平静。
他起了身将窗帘彻底拉上了。
但座机忽然响了起来，在半夜还给他打电话的人屈指可数，他站在窗前站了许久，等到电话铃声彻底停歇了下去，他才离开了这个位置，去看给他打电话的到底是哪一位。
电话屏又亮了起来，打电话过来的仍然是上一个号码。郑少成站在这儿，却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反复了大概三回，电话再也没有响起过。
屋内只开了一盏夜灯，勉强能将客厅这块地照得清楚，再清楚些就不能了。它的灯光质感如同演着八十年代的电影里那样昏黄，郑少成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被烙印在了这个狭小的方寸之地。就像电影里只能演出的一个画面那样的狭小。
他站了十多分钟，也不嫌累。然后他终于做出了站在这里的第一个动作——他拿了电话，回拨了过去。
“古导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我刚刚处理别的事情没有听到……剧本？不，我已经封笔了。在圈里呆的这几年承蒙古导照顾了，但剧本我不会再写了……和他没有关系，是我对这件事厌倦了……”
他和古导通上了十多分钟的话，等古导挂断电话之后他嗤笑了一声，也将电话挂断了。
荧幕上还停留在最后一秒的片名上。
《失明》。
这是他的封笔作。
当初进圈写剧本是为了林深，他写了总共两个电视剧剧本四个电影剧本，两个电视剧剧本是为了铺路，四个电影剧本却全是为了林深——但林深从来没有要过他的剧本。
最后一个剧本旁人或者不知道这个剧本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却是明白得清清楚楚。这是写给林深的，故事里的人，一个林深，一个是他自己。他以为这个剧本会就此沉寂下去不会有见到天日的那天，但它却被柳导看中了，于是在历经了八个月之后它终于问世了。
他不知道林深会不会观看这部电影，按道理是会的，林深有看电影的习惯，从他开始打理南山时他几乎没有错过任何一部上映的电影。
这些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郑少成把碟片抽了出来，他将碟片放回了碟盒中，连同剧本原稿一同锁进了保险柜。
——我无法改变这现状，就只能缩在自己的故事里苟延残喘。
——我放弃它了。
-2-
白露遇见陈池的那年，临江门承载了太多的故事。
林深决定去赴约，宴请人是荀丞，受邀人是林深。但除此之外另外多了两个人，第一个是林深为了预防万一而强行带上的贺也，另一个是怎么想都会出现在宴席上的郑少成。
荀丞作为东道主，却是最后到的一个。郑少成和他一起到场，他走在荀丞身侧，看上去却比荀丞要落后两步。先进门的是郑少成，荀丞特意在进入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于是郑少成进门就看见林深一脸冷漠地坐在上座，他带来的不知名艺人坐在他身侧，也跟着一言不发。
这一餐饭吃得并不是太愉快，林深面对荀丞的时候像面对一个熟稔的朋友，但林深并不主动与他搭话。他坐在荀丞身侧，正巧是面对着林深的位置。他看着林深，觉得这个人怎么都看不够。
他与林深的渊源确实有些深远了，却也没有远到不可追寻。
荀丞的酒水是自带的，据他说这是他家最酣甜的一种，林深喝得有些多了，郑少成想这人喝了这么多，到时候肯定是要醉的。越是酣甜的酒越醉人，郑少成跟着呡了一口酒，到底没有出声阻止他。
这一餐饭的名义在座四人中，相关三人都懂，唯一不太相关的人不懂却也不敢开口问。但饭桌上始终没有人开过这个口，所有人都默认为吃完这一餐饭就散了，不会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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