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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 公子于山 >> 第53章

瞿父脚下带风地回了琉璃殿,一进门便招琴而来,盘膝拨弦,琴音激颤,金光流动,十三根琴弦铮然浮现……

真陵只是翻了个身,并未真的睡过去,哪里能睡得着!他浑身疼,心疼,肝更疼,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窝囊至此,竟被那小东西一击便打得爬不起来……倘若他已经残废至此,还有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的意思么?

他不是没有败过,不是没有被辱过,从前他经历的那些羞辱残害,比这狠得多了去了,却也从未有过今日这种烦躁愤怒又无力悲凉的心境,他何时竟也有了软弱之心,莫非,是他年岁渐长,老了么?还是多年手不刃血,长良心了……

琴声传来的时候,真陵正用手摸着心口,感受自己的心跳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琴音来得猛烈,电竞雷追直击入耳,真陵灵魂剧烈一颤,甚至来不及有所反应,他便全身震麻动不了了,琴声丝丝入扣缠住他的意识,强迫他进入梦境。

梦境里是无边无际的无妄海,真陵像个牵丝布偶一样被生扯进来,落在海面上,回头,看见金丝琴弦尽头抚琴的瞿父。

被五花大绑强迫拖入梦境,真陵的面色十分不好看,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右手一伸,长鞭垂落,一个甩空,霹雳炸响整个梦境都暗了几分,银色海水瞬间污浊,海面波浪起伏,长鞭穿透缭绕黑雾,直击瞿父而去。

真陵的招式来的相当狠烈,瞿父却不正面接招,一边躲闪一边抚琴,他弹琴的速度越来做快,琴音裂石穿空,十三根琴弦铮铮震动,金色光电化为千只万只的金蝶,所经之处萤火一般四散开来,融入到黑雾里,点点星光驱散阴霾,更有无数金蝶流星一般坠入海水之中,先是漂浮在海面上,然后渐渐渗入到海水里,一层层的深入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多半金蝶都被狂躁猛烈的海浪打散,然而有更多的金蝶从激烈的琴弦上化出来,挥动翅膀,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撞入无妄海水,凭着一点点的微末光辉去照亮这无穷的污浊的海水,去寻一条深入海底的路径。

“瞿父,你一再侵犯我的梦境,究竟要做什么!”真陵压着声线低吼,长鞭挥如漫天雷电,眼睛黑得发出光来。

瞿父闪身躲过一鞭,旋身拨出一串长音,无数金蝶在他面前形成一面屏障,暂时抵挡了真陵要命夺魂的进攻,才有工夫开口回答:“真陵,今天,我就要扒开这无妄海底,看个究竟,我就是要亲眼看看,看看你的无妄海底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让你心生固魔,以致生魂噬碎,恶疾缠身,究竟什么因缘,让你这般恨我!”

真陵愤怒地回了一句:“关你屁事!”见金蝶已经游到海水下了,他恶狠狠地瞪了瞿父一眼,忽然退却数步,招手化灵,神力积聚于黑色长鞭之上,携雷霆之势跃入海中,化身为粗猛黑龙,游龙摆尾,翻江倒海,掀起巨浪,搅动海漩,将海水的金蝶灭了个七七八八。却不停歇,带着浑身的妄水,在海面上窜上窜下的,溅了漫天的泥点子。

瞿父摸准这个时机,琴长数倍,倒竖直立,琴身逐渐隐没为流云星辰,十三根近弦立于天地之间,他一身金袍猎猎上下,琴音响彻天地,金蝶蜂拥而出,旋转飞舞,聚成一道光柱,势如破竹般的,往无妄海中央形成的一个水涡里窜去!

黑龙嘚瑟过头,竟在海中心搅出了一个漩涡,真陵气急,哼了一声,召唤黑龙去当,这时,却又突然冒出来一条白净漂亮的银龙,和黑龙厮缠在了一块——这正是瞿父的神鞭“愿尘”,当年瞿父被真陵囚禁在无妄海底时,用了些威逼利诱的手段从他口中套出了驱使愿尘的密语,把玩了几天。后来瞿父回到天上后,便不再使用愿尘了,真陵还以为瞿父嫌弃愿尘被他摸过,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早就给扔了,不成想,会在今日拿出来对付他。

那方金蝶已经深入海水,真陵忙拈指捏诀,念了召回愿尘的密语,又驱使妄水前去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数以万计的金蝶汹汹涌入海底,大半个海面金光四射,污浊的海水如乌云裂日,隐藏在海底景象逐渐清晰……

瞿父费劲手段剖开真陵的梦境,不过是想知道魇住他过去的不堪究竟是什么。当年真陵飞升为神后坠入无妄海底,百年之后回到天上,便变了很多,他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变成那样,他待他认真,自始至终,从未变过,可真陵却讨厌他,憎恨他,甚至将他囚禁起来,分魂离体,生生折磨……难道他就真的,半点心也没有么?”

他从来都看不透这个人,可是,他想知道在真陵伤痕累累的坠入无妄海底后,他独自待在不见天日的无妄海底的那一百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他想知道知道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和介怀,想看看他紧紧捂住的溃烂亦或结痂的伤疤,他想知道他为何恨他弃他,他想亲手打开他束缚着自己的重重枷锁,他想走到这个人面前去,他想和他说话,告诉他千年来酿于心流于齿的话,想让他明白他的心意,他想要触碰他,握住他的手,吻他的额头,他想小心地摸一摸他身上的伤痕,想把这个人揽进怀里抱着,想把他保护起来不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

歇斯底里的,或者绝望沉寂的,什么样的场面他都想过,可唯独不曾想过,在他梦境的无妄海底,会是…这样的……

被金蝶映亮的海水仍然浑浊,像是蒙了一层黑色的雾气,底下的画面却足够瞧得清楚了,无妄海底不见天光,唯有一处小石屋里亮着灯火,明明灭灭摇曳不定,痛苦压抑的嘶吼声断断续续的穿出来,闻着便让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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