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父没想到真陵能说出这样一席话来，毕竟，真陵给他的刻骨铭心的印象，是个“喜欢”杀戮的妖孽。
仙族的事，瞿父不甚了解，他搁下书，虚心问道:“难道，仙族就没有其他修行之道？”
“怎么没有。”真陵道:“有道士修符，也有修士修咒，修刀修术的，不一而足，不过那些都不是正统，没有道法可依，修了只会被认为是邪魔外道，会被人看不起，若是厉害了，威胁到仙门仙派的地位，会被赶尽杀绝。就算不作恶，也是乡道野术，上不了台面。”笑了一下，坐起来，靠过去望着瞿父道:“我曾杀过一个修刀的，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若是他那时候没死在我手里，开山立派，没准儿能开出另一条仙途来呢！”幽幽叹了口气:“哎！我有点儿后悔杀他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真陵的眼睛里亮亮的，带了点儿勾人的笑，瞿父转过脸去，“我没看出来你哪里后悔了。”
真陵眼睛里那点勾人的笑如吉光片羽一晃而逝，他偏着脸，黯然神伤道:“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很无情，很凉薄，可是，有谁懂得我心里的苦。”他把手伸过来，飘逸的袖子拂过瞿父搭在书册上的手指，一阵桃花香撩拨过鼻尖，瞿父把手握成了拳头，始作俑者却恍然未觉，摊开掌心，向他诉苦:“你看，这里都是练剑留下的硬茧，你可受过这样的苦吗？”
瞿父躲闪的目光落在他手掌上，真陵的手比常人小巧，瞿父觉得他现在的手掌都比他的宽大些，不过，常年握剑的缘故，他的手型很好看，指节纤细，匀称有力。上头有层薄茧子，磨砺万年岁月，变成了手上一层坚硬的壳。瞿父怔怔地看了半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用食指指尖在茧子上小心的点了点，心疼的皱了皱眉，低声问道:“疼么？”他一抬头，看见真陵正直直的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闪着坏，瞿父一呆，不自在的躲开目光，端正表情，要把手缩回去。
真陵握住了他的手，瞿父慌张地挣了一下，真陵握得更紧，拇指磨挲这少年光洁的手背，少年的肌肤白净细腻，没有任何岁月留下的折磨伤痕，薄薄的一层，透过晶莹剔透的肌肤，可以清晰的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漂亮的就像秋叶的脉络。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粉色的指甲盖上有白色的月牙，美的宛如娇贵精致的艺术品。
“无礼！放开！”青涩的少年哪里受到了这般挑逗，红了耳朵尖儿，却还端得一本正经的，皱出愠色呵斥了一句。
真陵轻声一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少年的手，问道:“你们这些天地孕育的神子，也有七情六欲吗？”
“当然有！”瞿父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有完整的魂魄，自然也有完整的七情六欲，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真陵道:“当年太华和尧光感情甚笃，可是天族一大佳话，可最后杀死他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目光冷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养条狗都不至于这么无情，呵！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天降贵子，都是没有感情的小畜生呢！”
“我们只是比较克制，不会为情左右，背弃自己的责任。”瞥真陵一眼:“对于作奸犯恶危害苍生之徒，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我们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如果有一天你做下坏事，我也绝不会轻饶你。望你收敛杀戮本性，免得步人后尘。”
“哦？是谁不放过谁？”真陵弯起眼睛，笑笑的望着少年，拉过少年的手来，抿起凉薄的唇，在他指尖上轻柔一吻。
少年呆住了，真陵放声大笑，在少年恼羞成怒前，御剑飞下清心台，在万丈烟霞里溜了个无影无踪。
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的瞿父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断了书案，气场极大，整个琉璃渊都震了三震。浩荡长风飞度，卷过万里乱花霞云，少年在变幻的光景里冷静下来，他的内心慢慢的被另一种不可名状的柔软羞涩的情绪包裹，茫然地摊开紧握的拳，怔怔地望着被他吻过的手指，指尖上残留着温热的气息，和淡淡的桃花香。少年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另外一个人的体温和亲昵，这感觉，模糊又温软，复杂的就像深邃而璀璨的天宇混沌，不可捉摸，又，妙不可言。他懵懂的歪了歪头，手指一颤，那花香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鼻子，萦绕在跳动着的最柔软的心尖上，酿在了骨子里……
他猛地闭上眼，紧紧地握住手，用尽全力，克制着突然悸动的心，像把心底里生成的那股子带着桃花香的情绪释放出去。可是情这种东西，动了就是动了，它像流沙，像沼泽，越挣扎，越克制，就会陷得越深，越不能自已。
真陵躲了几天才又腆着脸来的，瞿父一如往常地沉默寡言刻板端正，也没有提及过那天发生的事，对他却是没有那么冷淡了，真陵不作妖的时候，偶尔两个人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真陵大概觉得“机缘”这种东西实在不能强求，瞿父亦说他这样“清闲自在无事扰心”挺好的，他便也不像之前那么急着要飞升了，多的时间用来雕刻些小玩意儿。真陵这个人，心理很不健康，对雕琢的东西能精益求精到极致，终于雕刻出了满意的作品，他又会亲手把他们粉碎破坏，由此得到一种片刻的残忍的快感。越是得到别人肯定和喜欢的东西，他毁坏起来就越是觉得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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