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乐万万没想到一顿饭能吃出百感交集的味道，以至于徐绍修结完账回来看见他坐在原地还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男人喊了几声他的名字，这才缓缓回魂倏然放下手中筷子跳了起来。
他胡乱拍了拍衣服，捧头想了一路，居然想不起自己吃了什么，只记得夜色下男人的笑脸，是这闹市陋巷中截然不同的美景。
徐绍修原本提议开车送陆乐回豌豆桥的老宅，在对方的坚持下变成了陆乐护送他回学校。麻都大学的职工宿舍在校园的一侧，宿舍楼原先是一座上世纪建成的砖楼，这两年麻都大学重视提高职工住宿环境，在与老楼平行的左侧又新建了一栋六层平房。原先的老砖楼就一直处于修缮状态，被脚手架包得密不透风。
陆乐承认他确实存着那么一些花前月下的心思。学校这一带由于电路老旧的原因没装什么路灯，一到晚上就显得特别昏暗。不过他听别的老师提起过，昏暗也有昏暗的好处，在职工宿舍楼的天台上可以看到比别处更多的星星。虽然黑灯瞎火看星星听起来很美好，陆乐今天主要还是因为晚饭吃得瘆得慌，多走两步助消化。
“回去吧。”徐绍修低头看了眼表，时间刚过八点。
陆乐摇摇头，“我去图书馆看会书。”胃里依旧饱饱的，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晚饭吃了什么，恐怕会吐出来。
徐绍修哑然失笑，估摸着这是把小孩吓到了。他见过不少次陆乐破案的模样，面对高度腐烂的尸体都泰然自若的人，居然会因为吃了几块蛇肉神思恍惚。有趣。
陆乐一头扎进校图书馆里，快到十点的时候被陆含英的微信连环轰炸。他扫了眼对方发来的定位，竟然是在尼泊尔的某个地方。他小姨怎么一个人跑这种地方去了。
陆含英发来一段视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号的原因，画面极其模糊。陆乐耐着性子听了两遍，大意是说她很安全在这里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东西已经快递回去了让他记得去邮局取。
他皱了皱眉，刚想给对方发语音。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图书馆里，周围有几道不悦的视线时不时透过厚重的眼镜片投向他所处的位置。
“抱歉。”陆乐挠了挠头，匆忙放下书走了出来。
离开灯火通明的阅读室，一接触到室外微凉的空气，他不禁愣了一秒。这条路的灯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抬头看了看天，这晚正好是新月，夜空中闪烁着几颗寂寥的星子。在南方的天空上有三颗星星紧紧相连，在它们的左下方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这颗星就是著名的天狼星。大概今天就属于某老师说的适合赏星的夜晚吧。他收回目光，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边上站了个人。
那人见他抬着头，也学着他的动作看天。
“再不回去宿舍门要关了。”
那人缩了缩脖子，陆乐就着熹微的星光隐约看见对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白光照亮脚下的台阶，石阶在夜色里反射着光线。陆乐这才看清原来是个瘦小的女生。
“太黑了。”那女生手里抱着个电脑，背了个粉色的双肩包。书包沉甸甸挂在背后，估计装了不少东西。
“估计是电路老化，这条路上灯都坏了。”陆乐抬起脚往外走，走了两步见那女生还站在原地。“怎么不走了？”
他看了眼前方，手机惨白色的灯光延伸汇入茫茫夜色中，好似安康鱼背面微弱的光芒，吸引着猎物走进黑洞洞的陷阱中。道路两侧的法国梧桐年龄与麻都大学相仿，发白的树杈在头顶汇聚，纵横交错像是一对对合拢的骷髅手掌，不怀好意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灌木丛间有黑影掠过制造出混乱声响，是校园里的野猫。
只有鼻间若有似无的晚桂香才勉强为这景色添上了一丝安宁的味道。
陆乐盯着冬青背后一团黑色阴影，黑影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声响，在这沉默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怪异。他猜测这一定是经常在图书馆附近溜达的那只橘猫，这家伙白天骗吃骗喝，晚上就化身小怪兽吓唬小姑娘。
“没事。你住哪？我送你吧。”
女生犹豫了一下，可能是被陆乐人畜无害的长相打动，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
“你是医学院的吗？”姑娘踩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陆乐放慢脚步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走着。
陆乐摇了摇脑袋。
“我刚才看到你在医学分类那边。”
“恩，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女生哦了一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原来她是经院贸易专业大三的学生，名字叫李媛，因为视力不好一到晚上就有些夜盲，所以才不敢走夜路。
经过教职工宿舍的时候，陆乐下意识寻找属于徐绍修的那扇窗，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到这里差不多就有灯了。接下来你可以自己回去了吧。”陆乐停下脚步对李媛说道。
李媛点点头，“谢谢你。我们加个微信吧。”
陆乐咧咧嘴，从小姑娘眼睛里读出些许不一样的神采，刚摸出手机的手又缩了回去。人在恐惧的情绪下很容易产生依赖感，没事还是别乱招桃花了。
路灯下李媛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远处的阴影连成一片，看上去就像一个细长的感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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