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修时，大家本来都在心无旁骛地写作业，但级长却突然开了广播，让各班的班长去级组办公室一趟。
胡嘉泽一贯就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听到广播之后反应比班长还要积极，作业也不写了，唰地一下就把头抬了起来，眼睛滴溜溜地转。
他大概是觉得到这会儿我应该是消气了，等班长人一出去，便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我：“越哥，你说这是要去干什么？”
班上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胡嘉泽这么一句也算不上出格，可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耸耸肩回了他一句我也不知道。
胡嘉泽讨了个没趣，但也没放在心上，一个人在旁边绞尽脑汁地想，其他同学渐渐安静起来，我低下头，继续跟英语阅读不死不休。
班长在十分钟之后回来了，噔噔噔跑到讲台上，拿了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
“级长刚刚叫我过去，是给大家推荐了一个填报志愿的软件，软件的名字我写在黑板上了，大家有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
“填志愿的软件？”有人表示疑惑。
“我们到时候高考完是先出成绩再填志愿，大学的专业多，前几届有很多学长学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填，级长就说给大家推荐一个软件。到时候出了分就在这个软件上面填写所在省份和高考分数，然后在软件上做一些相关的测试，它就会给你推荐一些比较适合你个性和未来发展的专业，同时按照高考分数给你推荐学校。”班长积极为级长推荐的软件背书。
一旁的同学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班长顺势在台上讲了一下软件的购买价格，完成级长交给她的任务之后便下了台。
胡嘉泽看上去对这个特别感兴趣，拉着我聊了半天自己未来大学想就读的专业，他在土木工程和建筑设计之间摇摆不定，又觉得去学计算机好像也不错，还顺便扯着我畅想了半天自己未来的大学生活。
我完全插不上话，潜意识里觉得这些事好像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嘴上敷衍地应付了两句，实际上心思还全在没写完的卷子上。
而在他问我要不要一起购买软件的时候，我自然表示了拒绝。
可晚上回到学校旁边的房子后，我在“《蜀道难》中运用神话、夸张、衬托的手法写蜀道高险的句子”一题下写上“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的答案后，总算是写完了今天的语文作业。然后我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偏头看向关山重的方向。
他在着手写解析几何，正忙着求交点坐标，无暇分神来管我，于是我近乎贪婪地用目光一寸寸在他脸上描摹，从睫毛投下的那一片阴影，一路到他微微抿起的唇。
“不好好写你的作业，盯着我看做什么？”关山重写完最后一个步骤，将笔在手上灵巧地转了一圈，偏过头来看我。
我不大愿意承认自己看着他看出神了，正在绞尽脑汁找借口，他自顾自又找了个回答：“太好看了看入迷了是吗？”
……关同学，艺考完了怎么还日益不要脸了起来呢？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靠脸吃饭？！
我不忿，同时又夹杂了几分对自己的唾弃，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之前晚自习的事儿：“级长不是推荐了一个填报志愿的软件吗？我刚才在琢磨那个。”
“嗯？”关山重似是不解，“你没必要买啊。”
“确实没必要，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遗憾。”我回答。
看着班上的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大学要选什么专业，热热闹闹地聊成一团，我置身其间，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从考前集训开始我就意识到选择这条路之后会失去很多经历，也会和以往的生活割裂，我以为我早就能欣然接受这些，可时至今日，我却再次被一件小事所触动。
——从高二那年Linda办公室里的那场谈话开始，我就像是被绑在了一匹奔腾的骏马上，被它拖拽着一直往那一个目标跑。只要不出意外，不管我未来就读于哪所大学，分在传媒学院也好，影视学院也罢，所学的专业都会是“播音与主持艺术”。
我热爱这门经过训练之后返璞归真的有声语言，也从未后悔过走上这条路，但看着周围同学对未来各种可能性的畅想，忽然觉得有点儿怅然。
“遗憾？”关山重默默复述了一下我最后的两个字，俶尔笑了出来，“是遗憾没有在教室里做成堆的卷子吗？那我明天帮你去跟你班主任说说？”
“别别别！”我连声制止，垂下眼帘扮起了可怜，“现在做的卷子还不够多吗？关老师，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学生吧。”
关山重又抛出一个问题：“那是后悔学播音了？”
“怎么会。”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怎么把话题接下去，我半天没得到回答，发了个疑惑的音节。
关山重突然很轻地叹了口气：“没事儿啊越越，我陪着你呢。”
“嗯，我知道。”从考前集训到艺考，如果不是有关山重陪着的话，我大概已经崩溃了好几次了。
我学艺术的一个初衷就是不想跟关山重分开，如今得了他一句承诺后安心不少，连日以来一直浮躁的心绪都平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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