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歪歪头：“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似乎是你告诉我修行不需要什么七情六欲的吧？你自己做事说理都是两套说法，就别在这里自诩正义，自我感动了？”
说完，他起身拍拍衣服，把折好的两只蟋蟀放在桌子上，便转身离开了。
过了许久，站在祠堂里的夫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他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的前一刻，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对你来说，万蓬乡到底是什么？”
他声音很低沉很沙哑，无力而缥缈，像是用了全部力气才说出来的一句话。
江一脚步没停，也回给他一句飘飘然的话。
听到这句话，夫玉闭上了眼睛，哑然失笑。
这笑来得莫名其妙，没了他平时尖酸刻薄的气调，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
“你陷得太深了。”
“……”
祠堂里，烛火摇曳，夫玉捏了捏眉心，喃喃道：“江万心，你总会有后悔的一天。”
-
“师尊！”
江一臭着一张脸回到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房舍里灯火通明，换了一身衣服的江九琊站在木桌边，桌子上摆满了佳肴美食，色香味俱全。
江一坐在桌子前拿了筷子，在江九琊期待的眼神中将一筷子鱼送入口中。
甜滋滋的。
甜的发腻了。
江一若无其事地嚼了两口便吞了下去，吃完哼道：“以为几道小菜就能哄好我了？我告诉你，我生气了！”
江九琊笑得非常开心：“师尊生气了那也是我师尊啊。”
江一火冒三丈，想把鱼扔到他脸上，又一副心疼鱼舍不得的样子。最后万般纠结之下只能敲了敲碗，语气蛮狠道：“你给我坐下吃，吃完你给我擦干净脖子等好！”
江九琊应了一声，满脸春花灿烂地坐在他对面，两个人这才开始吃饭。
食不言，江一闷头对嘴狂塞，低着头表情却很复杂，对面的江九琊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觉得今天师尊吃得很多，下次还要多准备一点。
江一没告诉他，他其实并不喜欢吃甜，甚至有点厌恶。
事实上他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他经常手里一串糖葫芦，逢人就是糖葫芦，看见糖葫芦就走不动路。于是周围人都以为他嗜甜，林云缺曾经还嘲笑过他跟个姑娘家一样的爱好。
久而久之，江一也催眠自己，他是喜欢吃糖葫芦的。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他只要吃上一口，哪怕嘴里的味道并不是那么令他喜欢，他也会觉得很开心。
非常开心。
开心得想哭。
开心得流泪。
因为他完成了一则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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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以后，万蓬乡的弟子们发现原本每次见到掌门就横眉冷对的玉长老突然态度软化温和了许多，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好歹能语气平平地说上话了。并且看他们的眼神也平淡许多，没有了以前恨铁不成钢的压迫感。
众弟子对这个转变那是喜极而涕，涕完之后又觉得空落落的，总觉得冥冥之中好像失去了啥东西。
然后，他们这种缥缈迷茫地感觉在上了剑台后就被粉碎了个干净。
“都给我练！他娘的一个二个这么不争气！人闯进来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看谁敢偷懒？！都给我拖出去给你们二师兄三师兄祭天！”
“嗷——！！！”
林云缺在此事后就跟被拔了屁股毛的老虎一样，成天火冒三丈，一跳九尺高。除了原本就很努力的靖乐靖安二人，看谁都不顺眼。
每天众人见他提着停昼藏宵两把剑守在剑台上，仿佛看见提着两把杀猪刀的屠夫的一众牲口，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而且不知为何，林云缺也如夫玉一样，对江一的态度不再针锋相对，以往天天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八代，现在当着面还能问一句“吃没”。对比一众弟子，简直温和得如春风一样。
但这一众变化，对于江一夫玉林云缺三人而言，不过是回到了建派之初的模样。
藏书阁。
在夫玉的安排下，万蓬乡一众弟子每天都要到藏书阁听他们博学多识的小师弟靖乐讲一段书。正如现在，一行人排排挤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堆里，各自拿着一本书，怀里揣着剑，姿势或躺或侧卧或盘坐，五花八门。
站在中间讲说的靖乐抬头环视一圈问：“众位师兄还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刚落，一圈人齐齐举手，靖乐点了个举得最高的。
这人问：“师弟，你方才说仙族天生灵力不用修炼，那他们一天到晚待在天上干啥呀？”
他们今天讲的是《四族通史》，刚才正说到四族之中的仙族，也就是最为神秘的一个群族，因为记录很少，剩下来的都是吉光片羽。
仙族居于天乡，这地方顾名思义，在天上，据说上古时期还是龙祖居住的地方。
天乡与凡间连同的通道在天地轴，但从来没人上去过，人族的记载中也从未有仙人下来的情况。
但江一曾经给靖乐说过这么一句话：当下修真界正史记载中的话，向来都是不怎么真实的，信一半就差不多了。
靖乐想了想，说：“我们不妨想象一下，一个人，他修为很高不用修炼，放在凡间会干什么？”
立刻有人嚷嚷：“必不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不用修炼人——”
一个人反驳他：“怎么没有？你肯定见过的！”
这人瞪大眼睛：“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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