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林岳时近来很忙。他成名后陆陆续续拍的这些电影口碑都不错，但他总是不满。直到四五年前隐隐约约有了一点灵感，反复推敲终于要将毕生心血之作《理想邦》搬上银幕。
目前电影制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然而题材过于敏感，极有可能过不了审，因此他一直在走动，李局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能通过林鸦把李局的千金拿下，对于长期发展百利无一害。
小路车还没停好，窗子就被敲了几下。他惊喜地叫道，“黎姐？！”
Alisa叼着半根烟，细长的眉毛一横，“你待在下面，我陪林鸦上去。”
小路欲拒还迎，“不好吧，你一个女的……”
“比你强。”Alisa笑着翻了个白眼，雷厉风行地给林鸦拉开车门，“冷静点，姐在这，别怕。”
她想着林岳时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导演，怎么着也不会打女人吧。
林岳时打开门看见后面还跟着人，脸色就很不客气。
Alisa笑得很谄媚，“林导好，我就坐外边，林鸦一会儿还得去公司。”
林鸦感激地握了一记她的手，径自走进书房。
桌上温着茶，大红袍，落在茶盏里血红血红的泛着苦味。林鸦熟稔地给他斟上一杯，算是起个平和的开头。
见他如此温驯的模样，林岳时紧绷的背脊也渐渐放松下来，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宠溺，“胡闹什么？三十而立，以后还想继续靠脸吃饭？成天干些没用的。”
林鸦没说话，静静看着茶盘。
“最近看你也没状态，之前闹得那么大也不适合整天抛头露面，干脆先结婚。”林岳时嗓音很沉，愈发显得这话轻飘飘的，一句结婚竟然跟出门买个菜别无二致。
林鸦笑道，“爸，我是同性恋。改不了的。你之前不是试过吗？”
打断过他的肋骨，拿烟头烫过他的**，送到过戒断所……
有用吗。
林鸦垂着眼睛，内心竟然毫无波澜。
林岳时望着他的发顶，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这场父子之间旷日持久的博弈，他本以为自己一路所向披靡，却恐惧地发现，或许他从未真正地赢过。
“是同性恋又怎样，同性恋就不可以结婚吗？”林岳时嗤笑起来，“那姑娘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玩得可疯可野了。你们就领个证，各玩各的，那些龌龊脏事掖好了谁知道？”
他以为自己退了一步，给林鸦一个极其完美的台阶，谁知他懦弱胆小的儿子坚定地抬起头，回道，“不，我不觉得龌龊。我觉得很幸福。”
林鸦笑起来，一双眼睛澄澈无垠，像一个从未受过伤害的孩子。
“是吗。”林岳时的声音森冷如蛇，“我觉得恶心透了。”
下一秒，他陡然站起，林鸦瞳孔紧缩，那一刻他感到作为父亲的尊严和体面再次回到他身上，他得意无比，傲慢地问道，“那人是谁？谢凝吗？那个三级片小演员？你——我真为你的眼光感到羞耻！”
“不是谢凝。但是谢凝是我的朋友，请你不要这样中伤他。”林鸦依旧很平静，只是双手在桌下绞得死紧，“在你眼里我们演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但是至少我们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林岳时讶异地笑出声来，“伤害别人？你是说我在伤害你吗？如果没有我，你在哪里？你算什么东西？”
“所以你把我看成你的所有品，你的玩物，是吗？那么请问你到底想我怎么做？你要我服从，又痛恨我软弱，每当我反抗，你又用暴力镇压。是你把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却总是不满。你还不明白吗？我永远、永远不可能让你顺心如意的。”林鸦微微一笑，“除非我死。”
林岳时目瞪口呆，哪怕是十七八岁叛逆期的林鸦，也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怒极反笑，“我看你是找死。”
“爸，”林鸦站起来，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有时候我都怀疑，你那么恨我——是不是因为你不会爱，也没有人爱你。现在有人爱我，你很嫉妒，仅此而已。”
Alisa被一声巨响惊得跳起来。
她冲进书房，大叫一声，“林导！……住手！”
林鸦摔倒在地，脸颊高高肿起，眼中却燃着倔强的火光。他冷厉地笑了一声，裂帛一般痛且畅快，“暴力！你拥有的只有暴力！没有人爱你！”
Alisa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嘴里还下意识地劝，“林导，林鸦明天还有工作……”
林鸦喘着粗气，依旧笑得开心，“你恨我这副没用的样子，你希望我还手，对不对？！可我不。你做梦！我绝对不会变成像你这样的烂人！”
“林鸦！林鸦！……”Alisa吓疯了，拖起林鸦，抵着门板挡住暴怒的林岳时。
“来啊！来打死我吧！在这世上就你一个了！你开心吗？”
林鸦猛地拉开门，林岳时双目通红，两人诡异地安静下来，苟延残喘着对视。
林岳时惊疑地发现，他那个胆怯懦弱的儿子，那个总是低头沉默的儿子，在这个时候，竟然也展现出了个男人样子。
他也糊涂了。
林鸦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在脸颊上留下一道短短的血痕。
他吊着眼，像个卫冕的冠军，掷地有声，“我要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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