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言两只手揣在兜里，微不可察地绷紧身体，准备随时还击。然而丁玮只是走到他面前，掏出一根烟递了过来。动作缓慢神情麻木，明明才二十多岁，却像历经风雨的中年人，被生活在骨子里刻上了疲惫。
“抽吗？”
他怔愣片刻，在一双不算有敌意的视线下摇摇头，“不抽，谢谢。”
“来找谈总的？”于是丁玮又放回去了，缓缓道，“我刚刚在楼里看见他，应该马上就出来了。”
“你来和他谈生意？”对方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让宋轻言有些意外，听这语气又似乎和谈慎有往来。
丁玮嗤笑一声，“我？哪儿能啊，我家小公司，怎么可能和谈总亲自做生意。”
这语气过于冷嘲热讽，他听着不舒服，却没能说什么。高中那会儿，所有认识丁玮的人都明白，这人家里有一个公司给他兜着，是不愁将来的。
当年的过节宋轻言已经放下了，但自己确实把人逼得转学离开，谈慎也确实把人又揍了一顿，他觉得丁玮如今还不大可能放得下。
他没兴趣和对方聊天闲扯，朝丁玮一点头，“那我过去找他，再见。”
“诶，”丁玮不太满意地叫住他，“老同学见面，不多聊一会儿吗？”
宋轻言收回已经迈出去的步伐，挑眉问道：“聊什么？”
丁玮见他真的留下来，顿时来了兴致。
“谈总当年找人动静可是不小，连我这里都来问过了，还怕我把你绑走了伺机报复。”他不顾宋轻言冷着脸，讲笑话似的闷闷笑了两声。
“这会儿怎么又想着回来了？啊我知道了，你是听说谈总接管了瀚海吧，回来分一杯羹还是沾沾光啊？”
宋轻言冷冷盯了他片刻，言简意赅道：“滚。”
果然，有些人小时候是什么样长大了也差不离，年龄与他们的本性没半点关系，最多教会他们怎么披上一层体面的皮。
“你和谈慎可真奇怪，”丁玮不以为意，不怀好意地突然凑近，“你们什么关系啊？”
宋轻言心里一紧，对这人的靠近近乎生理性反胃。然而没等他有所反应，丁玮便被人突然拉住衣领往后扯。
谈慎出现在他视野中，没看他一眼，直接把丁玮用力一甩，抬起膝盖对着腹部***了上去。
丁玮踉跄倒地，捂着肚子看向谈慎，笑容狰狞：“在自己公司门口打人，谈总，不怕上新闻吗？”
宋轻言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声，就知道这人没安什么好心。他冲上去挡在谈慎面前，看见对方神情时却一愣。
谈慎眼里没有他的身影，视线如冰冷利刃一般看着丁玮的方向，明明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眼神里却藏着说不清的不安。即使是前段时间在医院情绪失控，也没有今天这模样可怕。
宋轻言慌了神，急促低声道：“谈慎，看着我……”
周遭许多人驻足，纷纷停下来看他们这场闹剧。宋轻言余光里见到已经有人拿出了手机对着他们。
谈慎仍然没回过神，身体紧绷着，似乎随时都会冲过去。
丁玮从地面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笑着胡说八道：“谈总，何必动手呢，嫌七年前打得不痛快吗？”
谈慎往前走了半步，被宋轻言用身体拦住了。
宋轻言当做没听见，一心都在谈慎身上。
他眼睛盯着对方，却握住谈慎的手，把拳头一点点掰开。谈慎很不配合，手指反着用力，他皱着眉头强行掰出抵进掌心的指尖，再把自己的手掌放进去，和对方十指相扣。
这样就好了，让谈慎永远没有失控的机会。
“不要理他，谈慎，我们回家。”
或许是最后两个字过于过于尖锐，谈慎就像突然卸了力气的皮筋，在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收了回来，不再空洞，有些恍惚地看向宋轻言，哑声道：“他想伤害你。”
宋轻言心里被倏然刺痛，“没有，他只是对我说了几句话。”
“我看见了，地上的血。”
谈慎的眼神亮得可怕，语言颠三倒四。但宋轻言听明白了，他在说七年前的那件事。高二的那个下午，他蓄意撞上了丁玮的刀尖，鲜血滴向地面，汇聚成刺眼的一滩。
谈慎看见了，并且记了好多年。
宋轻言忍下了一切汹涌而来的情绪，只坚定道：“别的都不管，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四周嘈杂，路人对他们小声议论，丁玮的咳嗽声也在几步之外响起。
谈慎却只看向他，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怕我？我不该在你面前动手的。”
“没有……”他把两人相扣的手举起来，“我正牵着你，我不会害怕的。”
谈慎沉默片刻之后回握过去，点点头，“我陪你回去。”
丁玮和路人被他们留在身后，谈慎像是理智回归，牵着他回到瀚海大楼，对保安交代了几句，又给周开霁打了个电话，让他先紧急处理一下。
一直到回到车边，都没有松开宋轻言的手。
宋轻言晃了晃两人的手掌，轻声道：“先松开一下，把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谈慎没说话，也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僵持片刻后，宋轻言终于明白过来，谈慎此时还没能回归理智。他无奈妥协，带人去打了辆车，两人在宽敞的后座挤成一团。
他很想安抚对方，然而脑中只能想到哄小孩子的安抚方式。幸而谈慎很安静，唯一异常的地方只有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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