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言在隔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出去。外面的风一吹，他汗湿的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去办公室的路上碰见了几个返校的同学，照常跟他打招呼，但神色都有些闪躲。
他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走进办公室时倒像是课代表来取历史资料。里面只有老吴一个人，坐在那里等了他一会儿。
见他来了，指指身边空出来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但他没坐。
宋轻言站在一旁，若无其事道：“您找我什么事？”
只看他的表现，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他这个人，在不熟悉的人跟前人畜无害，别人骂他五六句，他兴许也不会还口。但吴训知道这孩子有多倔，南墙撞个大窟窿都不回头的主。
要不是刚才有隔壁班同学来找他，他都不会知道宋轻言会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干呕。
这孩子就连三个月前跟他请长假时都看不出同龄人该有的惊慌。
吴训深深叹了口气，放下了在学生面前的班主任架子，问他：“是谁发的，你心里有数吗？”
宋轻言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我说出来是谁，会有办法弥补现状吗？”
其实宋轻言心里清楚，一旦事情被捅破，就很难有弥补办法了。他不可能捂住其他人的眼睛耳朵，让他们不看不听。
“严格说来，发这种消息的行为并没有任何违规，何况那人是匿名。所以我即使想帮你，也不过是警告他几句罢了，如果你想，也可以请家长。”吴训沉沉看着他。
宋轻言眼神聚焦，看向自己的班主任，轻轻一笑道：“我知道，所以我跟您说了是谁也没用，您要是真的想帮我，就请别在班上提这件事。”
多提一次，就会多加深一次别人的印象，多提供一次被闲谈的机会。说他息事宁人也好，怯懦逃避也好，他真的不想让事情再变复杂了。
老吴神色冷下来，“我当初是下了决心要帮你把这件事保密到底，但结果你也看见了，流言是挡不住的……小宋，别太逞强了。”
逞强？宋轻言觉得这个词有点耳熟，一定是哪个亲戚长辈在父母葬礼上对自己说过。
他拒绝思考这个词的含义，反驳道：“吴老师，我不是逞强，我只是想好好读书。”
“你想好好读书？”老吴挑眉问他。
“老师是过来人，知道学校圈子有多小，芝麻大的事情都能发酵到你想不到的地步。你才高二，未来两年你要怎么过，啊？”
宋轻言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拳，指甲陷入掌心。
“我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以前怎样过，以后就怎样过。”
老吴往椅背一靠，无奈道：“我是真的为了你好……你谈叔叔也是。丁玮那边我再怎么警告，效果也是有限的。即使你叔叔能通过学校外的方式管住丁玮，班上几十个同学他也能管得了吗，全年级全校那么多张嘴能封得住吗？”
一着急就说漏了嘴。前两周丁玮和宋轻言打架的事，主任也通知了吴训。他起初不敢相信，后来渐渐回过味来，宋轻言平日里太过优秀，可能碍着别人的眼了。
宋轻言猛然反应过来，“谈叔叔联系过您？”
班主任默认了他的话，“我刚刚主动联系过他，你叔叔和我的意思都一样，你最好转学。”
宋轻言没吭声，他有些不甘。
凭什么走的人是他，就为了逃避那些流言吗？
“……我可以坚持下来的，我不想转学。”
“你脾气倔，心气高，我知道。我也一直很看好你这么个学生，但你得给自己挑一条好走些的路。”
老吴拿出手机翻查着什么，宋轻言却沉浸在最后一句话里，想起了自己对谈慎所说的。意思都一样，他却成了被劝告的那个。
“你自己跟你叔叔说。”班主任把手机上谈振鸿的号码翻出来，递到他手中。
宋轻言接了过来，他觉得其实没有打这通电话的必要，但在班主任誓不罢休的目光下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是助理周开霁接的，在他表明身份后请他稍等片刻。过了大约半分钟，谈振鸿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轻言？”
“谈叔叔。”宋轻言自从上次亲历他们父子吵架之后，就对这位叔叔有些忌惮。他刚刚在等待时组织好了语言，但这会儿都不想说了。
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您也觉得我必须转学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最好慎重考虑。我受你父母之托，所以会尽力照顾你。但是我的责任到你十八岁时就结束了，你要对以后的自己负责，别像谈慎那样。”
宋轻言下意识开口：“谈慎他……”
然而话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竟然想为谈慎反驳，收住话头，转而道：“我知道了，希望您不会因为我的事情感到困扰，我会自己解决的。打扰到您了，抱歉。”
电话挂断之后，宋轻言把手机递还给班主任，“我会好好考虑的，请您暂时不要提及此事，谢谢吴老师。”
言语间妥协，神色却仍然固执。
老吴摆摆手，“你走吧走吧。”
宋轻言再回到教室时，人已经多了起来，但无一例外都注意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他。
顶着一众目光走到座位，侯方同的视线尤为急切。刚坐下就被扯住袖子，指了指他额头，“你出了好多冷汗，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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