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液体浇头而下，谈慎顿时停止了动作，整个人像机器遭遇故障一般愣在原地。
可乐顺着脸淌下去，把他的白T恤染成棕色。几颗冰块刚好砸在他头上，埋在头发里。谈慎眨了眨眼，一滴可乐恰好从他睫毛上坠下去。所有知觉突然归位，他感觉自己右手的骨节痛到僵硬，身上被浇湿的地方也很冷。
抬头看过去，宋轻言一脸慌乱，手里的纸杯已经空了。
两人眼神相撞，宋轻言皱着眉头对他做口型——“跑”。
谈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起来往店门外冲，后面根本没人追也跑得像逃命似的。冲出快餐店之后，明明不熟悉路还是义无反顾带他拐进一条小巷，东南西北左右冲撞。直到拐进一条怎么看都不会有人来的窄巷，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他愣愣看着少年侧影，下一秒却被握住胳膊狠狠甩了一把，后背重重抵在墙上。
“你疯了吗！要是……”宋轻言突然停住，嘴唇发抖却没有下文，到最后双唇紧抿偏过头去。
谈慎感觉到他在害怕，没多想就脱口道歉：“对不起。”
宋轻言却没有因为这句道歉而平静下来，站到他跟前来，个头矮了一截却也气势汹汹。抬头看向他，满眼的怒气。
“你用不着跟我对不起！”
谈慎愣了愣，猛然伸手推开他，顺着满是灰的墙面滑下去，坐在地上，头垂着。
宋轻言被推得后退几步，回过神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后悔。他后悔刚才口不择言，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没过脑子。两人之间花了一下午拉近的距离，这会儿又毫无关联了。
四周没人，也听不见车辆来往，骤然而至的安静让他很不习惯。他深深吸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你到底怎么了？”
谈慎脑子很乱，一股由来已久的烦闷又缠了上来，一般这种时候他都说不出什么好话，这次也一样。
他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刚刚跑路的时候冰块掉进了他领口，顺着后背滑下去，留下一道冰凉的水迹，但他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自己更冷了。
他其实没办法回答，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或者像个病人，他不知道。
宋轻言没再开口，沉默着站在原地。谈慎听见对方的呼吸逐渐平缓，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离他越来越远。他这才抬起头靠在墙上，盯着虚空出神，眼神里没有一点光芒。
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最自在，不用顾忌自己是否给别人添了麻烦，再怎么闹也是自己一个人受着。
谈慎坐了很久，感觉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身体也已经凉透之后才慢慢站了起来。
低头看自己被弄脏的T恤时，又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宋轻言手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臂弯搭着他脏兮兮的外套。
他定在原地，被宋轻言塞了一怀的东西。
“人没事，已经走了，吃的我给你打包了……你今天还回家吗？”
他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干，也突然不懂怎么回避眼神，直直看着对方：“不回。”
宋轻言看了他最后一眼：“那我回去了。”
谈慎机械般点点头，又突然回过神来，皱眉问道：“那人找你麻烦了吗？”
“没有，两条腿走出去的……应该是被你打怕了。”宋轻言叹了口气。
刚才回快餐店的路上他整个人是飘的，就怕那个壮汉还留在那里，等他自投罗网一顿暴打。说不定还叫了几个帮手，把他带到哪个角落里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幸好他只是想象力过于丰富，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壮汉鼻青脸肿还挂了彩，却也只是恨恨看着他，嘴里念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
宋轻言没理会，看似高傲实则心虚地溜进店里。他们的东西还没有被收走，他腆着脸要了打包袋，把东西乱糟糟全塞进纸袋里。
谈慎那件外套被遗弃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踢到了他们座位底下，混着可乐和脚印，像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
宋轻言落荒而逃的时候没忘记把它捡起来。
“不知道你还要不要这件衣服，但你这么差钱，我还是帮你拿回来了。”
宋轻言越说越觉得自己像在捐助拾荒者，对方这幅样子太惨了，全身上下就那张脸还体面一些。
谈慎点点头，不知道是在附和自己穷还是肯定宋轻言的做法，又干巴巴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必要，这话该对你自己说。”宋轻言从头到脚都好得很，哪儿比得上谈慎对自己心狠手辣，他受不起这句道歉。
谈慎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靠回墙上，眼皮一掀：“你走吧。”
宋轻言看愣了，这人表演变脸吗。刚才那句不关他的事他好不容易装作没听见，好心帮忙回来之后竟然还是这样的待遇。他的好脾气在面对谈慎时总是失效，既然对方不待见，那他也不伺候了。
他点点头：“行啊，我这就走。”
说完也不看谈慎反应，扭头就走，一副不管对方死活的样子。
谈慎却转头注视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一直看到他消失在视野中。
宋轻言身上的骄傲自尊好像从来没变过，小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他松了一口气，长时间的烦闷在暗处开了道口子，不再在他脑中没日没夜地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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