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没用。
应曦从没吝惜过自己的眼泪。他除了在外头的小孩面前要维持自己莫名其妙的小霸王形象,向来是情绪上头,想哭便哇哇哭了。砸杯摔桌的混账事也干过不少。
这次他极为安静。
安静地弯下腰,靠着散着冷意的石头,安静地掉着眼泪,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声嘶力竭。
见到云卿的那刻,故作镇定的墙壁土崩瓦解。满腔冲劲化为乌有,徒剩下充斥四肢百骸的无措。正如装着残酒的瓷碗。面上如水平和,内里辛辣激荡。
“你想我,照顾,照顾好自己的。”
应曦拿手背抹着泪,低低抽噎,话语碎不成句:“所以,我会,好好的。”
他仿佛要流干这辈子所有的泪水,眼眶又肿又痛,却不知停歇,咸涩的液体流出来,划到下巴尖,一滴滴,重如万钧。
砸在心上,千疮百孔。
玉石台上的云卿,气息清浅,几乎捉不住,令人生厌的纹路攀爬半身,在他侧脸勾出青黑一片。
他好像要消失了,被可恨的妖气吞噬,去应曦再也碰不到的地方。
应曦抓着袖子,安静地擦掉眼泪。捶了捶蹲麻的腿,转身拉上云卿的手。
那里也有黑色的线,树枝一样,顺着脉络延伸到每一根手指尖。
他弯了弯嘴角,喃喃自语:“我有一点点想要偷一个吻。可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我不干那种事情。”
“你快醒啊,醒过来,我要光明正大亲吻你的脸,不许推开我。”
“我这么厉害,当然可以带你回来。”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变得只有他一个能听见:“我很强的。”
应曦伏在玉台边,用发烫的脸颊贴上云卿冰冷的手背。眼睛又干又涩,眨了几下,才说:“吃不到小玉家的桂花糕,可是你的损失。”
“……对吧?”
“我的卿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
应曦顶着两颗桃核似的眼睛出来时,珑夜在出口等他已久。看见他的样子,没有多问,径直领着他到了侧殿里。
“应曦。”珑夜安置他坐好。
他单刀直入:“你喜欢云卿吗?”
应曦不明所以抬起埋着的脑袋。这回他没有被戳破心事的慌张,坚定点了头。
珑夜见状,尽量温和道:“我觉得,他看你的时候,就仿佛又回到数百年前那段日子。”
“无忧无虑,柔和而缱绻。”
“那时候他虽也是一副对旁人爱理不理的样子,却比如今好得多。更似清风徐来。”
珑夜忽地停下了。目光落在手下黑猫的脖颈上,玉铃铛泛着润色。他幽幽道:“是唯一一个,也是最让我妒忌的花仙。”
那句话仿佛不是对着应曦所言。而是对着朦胧难忆的往昔。
珑夜出身高贵,乃花神朱琉心血凝成的独一朵昙花。由仙露滋养着长大。
朱琉待他严厉,事无巨细都要管着。似乎不论他如何优秀也无法比过云卿。
想来,父神早已料到结局,至始至终都在教给他,身为接任神位的最佳选择,如何硬下心肠,如何处事泰然,如何于九重天保全自己。
不似龙潭虎穴,胜似龙潭虎穴。
他学得一点都不好。被汹涌的妒意冲昏了头,幼稚得可笑。
“你可知,我仍盼着妒忌他一回。谁料如今看来,我们都成了同类。”
当年的张牙舞爪,意气风发,针锋相对,种种过往如风如烟。
再也不会有了。
应曦听得很认真,但没有回话。珑夜看上去并不需要自己无关紧要的安慰,需要的仅仅是倾听。
珑夜犯了需要穷极一生偿还的错。应曦在洞底见过了一切。他无权替云卿原谅。
珑夜收敛得很快,迅速转了话头:“雪羽传信给我,说凤凰羽灵力已枯竭了。”
这戳中了应曦苦闷的点。
应曦想答是,但喉咙干涩发堵,难以开口,只是小幅度点了点头。
他太愧疚了。愧疚自己不能发现羽毛蛊惑魍魉杀人是在填补它流失的灵力。愧疚自己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珑夜的目光流连于应曦耳垂上挂着的坠子,淡然地说:“不必担心。我还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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