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额头上滚下来的热汗，无一不彰显情况危急。
应曦眼睁睁看着岚月拔腿就跑，忙不迭跟上，跑得满头大汗，余烬蒙脸，整张脸都灰不溜秋的，被汗涮出一条条黑泥。岚月脚力颇强，他为了不落得太远，差点喘得背过气去。
岚月前辈看上去比他还要惨，喘着气还时不时被烟熏火燎地呛上几口，咳嗽停不下来。
他们将动作迟缓的怪物甩开一段距离，岚月忽然不跑了，手摸下巴一扭头，招呼道：“要不我让你学学自保的法子？成天就会跑不行吧。”
应曦刹住脚。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同时转向身后铺天盖地，乌泱泱一大片的怪物。
应曦对天发誓，这是他这辈子首次摸到能杀人的兵器。
即便他常常妄想着有朝一日成为名动天下的剑客，行走江湖，为苍生排忧解难。
岚月给他用妖气幻化出来的长剑十分轻巧，单手很容易拎起来，滋滋飘摇着紫黑的气。
他紧捏着剑柄，聚精会神，摆出架势，在空中胡乱划出几道唬人的剑光。就是不往堕鬼身上劈，看得岚月恨铁不成钢，抓着头发直叹气。
“捅啊，别等着它抓你，往脑袋上捅。”
岚月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跟前，拿他当盾挡着鱼贯而来的怪物，骂骂咧咧指点江山。
“不是！前辈您的结界怎么说破就破了！”眼看绿毛怪拖着舌头抻着胳膊逼近，应曦乱嚎着挥剑砍向它口鼻歪斜的脸。
剑刃一歪，横过怪物本就摇摇欲坠的左肩，一条手臂掉在了地上。
而它毫无反应，瞪着无光彩的铜铃大眼继续伸着爪子扑来。
应曦喉咙里挤出一丝怪叫。跌跌撞撞补了一刀，推搡着让岚月赶紧出手。
“前辈不能再张开一个结界吗，我我我觉得它们这么多，再怎么砍也砍不完吧。”
“他们不是怕您吗！为什么突然就转了性子扑过来了啊！”
“不是冲你我来的。”岚月飞奔的空当，居然还能悠悠拿出一颗靛蓝果子，“它们是馋这玩意儿。”
果子一经亮相，堕鬼果不其然双目放光，啪嗒又掉了一堆口水，低吼着冲过来。
“晦气。”
岚月一脚扬起地面尘沙，把果子塞回口袋里，揪起还在梗着脖子舞剑的应曦就跑。
“您给他们吃不就好了！不是说我没灵气就不必担心被抓吗！”
“真跑不动了前辈！”
岚月理都不理他。
应曦在府邸中不是歪着就是躺着，丫鬟们争着抢着要给他捶腿捏肩，做过最累的事莫过于爬树下河，体能着实一般。
天色红如朱砂灼烧，层层叠叠晕染开来，为洞内一切披上轻盈红纱。大大小小鼓着泡的岩浆池早被抛在了身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截戳在外边的断崖，崖下火光刺目，赤焰盘龙，沸腾不止。
进退维谷。
岚月见应曦蔫了吧唧的模样，转着腕子，大发慈悲道：“行了行了，真是弱啊，你别折腾了。”
话未落音，手指一动，燃起妖火，手腕下沉，在地上降下巨大沟壑，宛若铜墙铁壁，拦截了蜂拥而来的堕鬼，正正好将二人隔断在悬崖上。
应曦长叹一口气：“前辈，这下我们跑都跑不掉了。”
岚月觉得他聒噪，遮住耳朵自顾自往峭壁去。
地面满是蛛网状裂痕，应曦心惊胆战凑上前一看。
岩石碎块无章法堆叠出一座座低矮山包，约摸十座，鳞次栉比排列，占据了整片崖尖。
“这里又是？”问话的当口，应曦眼尖，瞥见有岩石块缝隙里露出截惨白的骨头，一小段一小段，拼凑出某种形状。
他怂怂地咽了咽口水，瞟一眼岚月。
岚月习以为常踏进去，随意答：“显而易见，坟头。”
他大步走向正中间的一座山包：“历来关押在蚀骨洞的神仙妖魔，无非两种结局。一是被堕鬼啃得骨头茬子都不剩，二是侥幸没被啃干净，半死不活被这‘钟灵毓秀’的地段养成新的堕鬼。”
“第一种，肉身没了，魂魄还得盘旋几日方散尽，有的留消息给后来的倒霉家伙，让帮着处理后事。这地方按你们人间说法，勉强算是衣冠冢群。”
应曦望向绵延一里的山包，沉默了。
能落到这步田地的，自保都难，哪来的闲工夫帮其他人筑坟。
他抬头看了看血红的天，问：“那前辈是犯了什么罪？”
岚月专心致志刨着最大的山包，不时扔出来几块黑岩碎石：“什么？”
“蚀骨洞里都关押的十恶不赦的家伙，战神说的。”
“破坏天庭秩序，冲撞天帝。有趣不有趣？”
“您好厉害，这洞里进过那么多大能，只有您出入如无怪之境地。”
“那是。”
随着岚月丢出来的石块越来越多，裸露的地面显现出一个深刻的圆形阵法来。用应曦没见过的繁复文字填得满满当当。
岚月三两下就将精美阵法划得四分五裂。五指犹如利爪，猛地插入，生生从硬得硌脚的地面拔出一大块碎石。随后在坑里刨出一颗珠子来。
应曦定睛一看，不免陷入沉思。
羊粪蛋蛋？
一丛火焰之隔的外边，堕鬼仍在嘶嘶叫嚣，随时可能越过沟壑逼他们至绝路。他竟然已经敢甩着胳膊思索些天马行空的东西了。
岚月半跪在地，托着珠子静止须臾。今日的红霞似乎格外盛，万物皆逶迤着残影。应曦影子细长，几乎拖到了岚月空阔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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