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多大本事，腿脚也不怎么好。”她提及腿伤，貌似无意地停顿了一刻，观应曦的反应。
应曦心中一揪，嚷起来：“不许这么说自己。”
应竹处变不惊，敲敲桌面：“打住。”
她不疾不徐道：“去年府中来了两位媒人要为我做媒，是你赶出去的？”
应曦心虚地看过去。
应竹二十有三，在常人眼里是个老姑娘了，仍未有出阁的意思。多少媒人千方百计试图踏平门槛，通通被她拒之门外。
新入府的小丫头不懂规矩，将那两个女人放了进来，还傻傻端茶倒水。
那两个媒婆不知受谁所托，口无遮拦，以为屋里无人，竟敢对着城主之女大放厥词。
应曦彼时恰好躲在屏风后头吃点心，媒婆的话一字不漏给他听去了。
他一下子暴跳如雷。
那皱巴巴的老嬷嬷有眼无珠，净在这胡咧咧，说什么哪家公子丰神俊朗，与应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又咋呼应竹眼高手低，瘸着腿还好意思挑三拣四。
老女人生性多嘴饶舌，却顾忌应家地位，掩耳盗铃般压低了公鸭嗓。
笑话，他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才貌双全美名远扬，哪轮得到她们说三道四。
他当即指着人鼻子臭骂了一通，叫人来将她们推搡着赶出了门。
“赶得好。可你不该骂她们。现下城里的碎嘴子道你乖戾，你可知晓？”
应曦不服气：“你都不介意，我为何要在意。名声有何作用？旁人要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自己过得好才重要！”
他说着说着委屈得紧，咬紧牙关道：“再者，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本就是我的错。”
“关你何事？是我自己的选择。”应竹反驳。
应竹心里头又疼又气，指间捏着柔滑帕子，掐的掌心几道印子。
生气这麻烦孩子成天就想着她的腿，用饭想着，就寝想着，念书想着。这还是能看出来的，谁知道他在脑子里纠结了多久？
心疼他困在这件事里足足八年，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她气急，扶额喃喃道：“那天伤的要是你，我才要气死了。”
“你姐姐堂堂城主之女，一人掌管一沓子地契，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外头，人人尊称一句应小姐，比你以为的快活自在。”
应曦嘀咕：“依我看没哪家公子配得上你。”
“这才说了句好话，是人家配不上我。”应竹皱了皱眉，复又柔声说：“没有不便之处，我过得很好。”
应曦三番五次抬眼看她，没有吱声。
“你姐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用得着你个小萝卜头操心？”
应曦垂头丧气，恹气似乎顺着天灵盖，显出了实体，乌压压一片，顶在脑袋上。他没好意思抬头，只好抠自己手指甲玩。
“治不好便治不好了，你再四处寻觅偏方神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安安心心做应家小少爷，大哥和我的小弟弟。”
“我们希望你好好的。”
应竹忆起八年前她受伤在榻。娘在隔壁屋子里揍应曦，每一下都下了狠手。他哭嚎声震耳欲聋，穿过墙壁飘进她耳中，连带着她也疼得不行。
十岁的弟弟捂着屁股扭进来，抽抽噎噎扑到她边上，眼睛通红，说：“姐姐，我再不要你受伤了。”
而她满脑子只装着一件事。
还好，还好小喜鹊安然无恙。
应竹深吸几口气，压下盘桓心口的责问，进入正题：“兄长临行前，说你也该出去历练历练。”
“真的？”应曦激动得一掌拍上桌子，凳子一歪，差点摔下去。
应竹呷了口水，才不咸不淡道：“先别急着高兴。”
她眉目一凝，自成威仪：“倘若我发觉你少了一根头发丝，就给我滚回来安生待着。可听懂了？”
应曦小鸡啄米式点头。
应竹语气称不上和善，也不似涓涓细流淌过。倒像滔滔大河倾盆而至，准确无误搔过心口，正合了应竹平日的飒爽作风。
见应曦安静下来，应竹才幽幽来了一句：“你此行给文公子寻的宝贝呢？”
坏了。
应曦顿时感到口干舌燥，脑仁疼。他哪还记得这茬。
“这个是秘密。我答应他的，不能告诉别人。”他掩饰般干咳两下，面不改色，胡编乱造。
“对胞姐也需藏着的秘密？”应竹冷哼一声，并不拆穿他拙劣的谎言。
应曦眨巴眼睛：“是人都得有秘密，姐姐聪慧过人，一定明白的。”
应竹哼笑，赶人道：“哪儿学来的马屁。我是受不了了，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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