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曦一仰下巴，蛮不讲理：“这我管不着，我就觉得你是好的。”
愿意救一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凡人，还跟他好好说话的，怎么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仙船愈近梅雨，往来船只愈多。等抵达渡口，已是首尾相接，密麻似蚁，铺得江面不漏缝隙。
两岸梅树参差，时候未到，无花无叶，唯枝桠纤细修长。
梁岐广袖一拂，施下障眼法，顺势将船缩为折扇，收入掌中，悠悠扇起来。雪羽融入铩羽刃中休憩，不见踪影。
梅雨城顾名思义，以梅为绝。冬月寒梅傲然，雪压枝低，落红如絮。
八月非赏梅时节，但街市袂云汗雨，熙熙攘攘，沿途叫卖者络绎不绝。
摆来卖的商品各有千秋。从西域传入的丝绸布匹，花纹秀丽；自家田地新鲜采摘的果子，鲜甜多汁，还挂着露水。
有挑着扁担，嗓门浑厚的年轻叫卖人，有挽着竹篮采购的白发老者，也有绛紫衣裙的高挑少女在小姑娘摊前挑选发饰。
生机盎然，朝气蓬勃。
障眼法可使云卿与梁岐在旁人眼中与普通百姓无异，收敛了气息，平平无奇。
至于应曦，梅雨最不缺长相端正乖巧的有钱人家小公子。
应曦打头步入其间，期盼身后的两非人也能沾染些人味——可别动不动就要杀他了。
走着走着，前方人流忽地乱了。
“抓贼啊！有贼偷了这位姑娘的钱袋！”摆摊的姑娘突然间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紧接着，人群中穿着套粗麻短打的男人一把推开挡路的大叔，撞得摊主跌倒，摊中瓜果蔬菜滚了一地。男人手中攥着紫色锦袋，横冲直撞，落荒而逃。
“有贼！捉贼啊！”
“在哪在哪！哎别踩我！”
“那个，那个男的！哎你挤我做什么！”
一时间大街上鸡飞狗跳，谩骂惊叫不绝于耳。
遭窃的紫裙少女惊慌失措，匆匆扔下挑选的物件，抬手摸上腰间，果真空空如也。
她圆润杏眼中立即蓄起水雾，泫然欲泣，捏紧了裙角，提步欲追。
却见一布衣公子，足底生风，加入追赶之路。
“站住！”来人宛若飞燕，掠过紧紧巴巴的人潮，灵巧穿梭于乱糟糟的摊子与人群中，直逼得那贼人上蹿下跳。
应曦位于人群边缘，远远观望，问道：“我怎么感觉，那贼要往我们这边跑啊？”
他们站的地儿人流适中，视野开阔，确实是溜之大吉的好去处。
话刚落音，莽撞小贼当真脚底抹油，直奔应曦三人而来，企图扭出人群，逃之夭夭。
应曦忽地扭头冲云卿笑了笑，露出八颗牙，很是灿烂。
云卿瞥他一眼，目光下移，就见到应曦状似不经意支出来的右腿。
他没作声，静候结局。
贼人气喘吁吁，抹了把汗，自以为即将逃脱追捕，沾沾自喜。
他咧着嘴络腮胡子刚翘上天，脚下倏地踢到什么东西，刹住不及，摔了个龟趴地。
“妈的！”贼人吐掉嘴里的沙，骂了一句，迅速手脚并用爬起来。
然而追兵已至。
赶来的布衣青年一肘锤击在贼人后背。贼人踉跄跌倒，几乎呕出一口老血。
青年得意道：“看你往哪儿跑。”
他一抬头，便看到应曦三人正半围着毛贼。应曦腿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突兀支棱在那儿。
青年心中了然，三下五除二，拧了贼人胳膊，用隔壁摊里借来的麻绳紧紧绑住。
“在下周蕴之。”青年眉目疏朗，气宇轩昂，大方对他们道，“多谢这一腿。真是好腿！”
“哪里哪里。”应曦连连摆手，嘴上客客气气，心里喜滋滋，很是受用。
见义勇为拔刀相助，他很早就想干一场了。
周蕴之满面春风：“各位瞧着眼生，恐怕不是梅雨人士吧？”
“我们自桂城来。”梁岐回上一礼。
周蕴之笑道：“桂城？好地方。如今正是桂子金黄时，怎么来了梅雨？赏梅怕是还得等上几月。”
他手下押解的毛贼蠢蠢欲动，不断挣扎妄想逃走。
周蕴之又紧了紧手中的麻绳，猛地一拳砸在贼手上。贼人疼得骂骂咧咧，嗷嗷乱叫，双手手指斑驳烧痕，像是被火燎过。
“这贼手上伤还没好全，竟就想着偷鸡摸狗了。”周蕴之叹了口气，“四肢健全，做什么不好。”
云卿沉默着，呷一口水，弹去一个缚咒。
任贼人力大如牛亦挣不动绳索，瞬间老实不少。
“常闻梅雨酒师镜珩，佳酿十里飘香。慕名而来。”看他收拾完那贼，梁岐立即回答。
一套说辞行云流水，显然有备多时。
周蕴之眨眼，奇异道：“你们要找镜珩，我倒是可以带路。只是得先把这贼扭送到官府去。各位可愿稍等？”
应曦好奇：“公子认得酒师镜珩？”
周蕴之一哂：“与其说认识，倒不如说熟得不能再熟了。”
“那就劳烦公子了。”梁岐人模人样地道谢。
应曦在旁看得咂舌。
梁岐其神，最擅盈盈笑语，暗地磨刀，令人称奇。
得了周蕴之的承诺，他们就地寻了间茶楼，静候佳音。
不出多时，周蕴之风尘仆仆赶来，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黯然失落，整齐妥帖的衣服也沾了土。
应曦惊讶道：“怎么了？”
“没想到那小贼竟是有同伙的，我押他还没到官府门口，就有另一帮凶将他劫走。”周蕴之懊恼不已，灌了一口水，“是我学艺不精，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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